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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德外:梦中梦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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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24 15:26: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白泰,大——白泰。 : |) z) }, ]7 }

我听见有人在喊我。我回头一看,一个满脸晦气个子不高的人朝我走来,我知道这人就是马结巴。可我还是仔细打量了他一下,好像我不认识他似的。我怎么也不能把眼前这个猥琐的人和当年那个一脸的骄横,斜着膀子走路的人联系在一起。这是马结巴家吗?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他家过去就是德外马行比较有名气的中间马”。马结巴的爹马增子早年也干马行,后来当了地方上的保长,又把儿子马结巴弄进中统的谍报队,虽然没有什么罪恶,但得势那会儿,他揣着中统发的谍报队证,耀武扬威的在德外充大个的,街坊邻居见着他都躲着走。这会儿,马结巴戴着一顶蓝布帽子,帽檐儿软的都卷起来了。黑粗的蹙眉下一双直愣愣的眼睛,没有什么表情。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像是被管教傻了,习惯成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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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干什么啊,大——白泰,有事啊?马结巴局促不安地望着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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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马上收回目光说:啊,没事,我走了。我紧了紧松了的裤带,转身向街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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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毙郑德禄那天,我和德外所有被押管制起来的人都被带到现场陪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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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坑边上的那座小庙已经破败不堪。人迹罕至的北郊,野草丛生,蛇鼬出没,空旷荒芜。黑色的老鸹幽灵般落在光秃秃的树杈上,有的缩颈乍着乌黑的羽毛;有的发出呱呱瘆人的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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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就是行刑的地方。纷至沓来的人群熙熙攘攘,千百双脚踏平了疯长的蒿草,鼎沸的人声给窑坑这地界儿带来了从未有过的喧闹,激动的人群向前蜂拥着,指指点点,兴奋异常,一双双猎奇发亮的眼睛齐刷刷落在几个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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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k# Z# h! _0 I

————”几声震耳欲聋的枪响,人群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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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低垂着我的脑袋,这会儿我腿软得想坐地上,我觉着我腿肚子在转筋,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尿了,裤裆湿了一大片;我旁边的马结巴筛糠似的抖着,上下牙打着架,发出哒、哒——”的声响。我脑子一片空白,浑身麻木,仿佛我也挨了枪子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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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头抬起来,你们,抬起你们的狗头,好好看看这些人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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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军官向我们这些陪绑的人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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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眼皮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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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还在喘气的两活人变成了两具尸体。两人都身着黑袄,直到咽气都被捆的跟粽子似的。郑德禄撅着屁股,大头朝下栽在地上,脑袋上的窟窿还在冒着热气腾腾的鲜血,长长的头发湿漉漉的,打成缕儿呈暗红色。旁边躺着的是三义店掌柜的马普祥。马普祥侧着身子,头歪在一边,脸上有几条红色的蚯蚓在慢慢爬,其中一条已经钻进了尚未闭上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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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普祥本来没有死罪,知情人都明白他是自己找死。被五花大绑的马普祥被拉到刑场上,才开始后悔了,可是晚了。他跪在地上望着黑压压看热闹的人群,绝望地叹了口气,低下了脑袋,直到耳边沉闷的枪响,失重般倾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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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普祥的婚姻是不幸的。这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不仅让他老婆死于非命,连他自个也落了个被枪决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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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老婆娘家在南城,自从嫁给了这个混球就没过上一天舒心的日子。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两个人可能命定就是冤家。听说过马普祥对媳妇恶,谁曾想,见识过觉得这小子更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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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下午,我和穆三、马结巴到马普祥家去打麻将。我还记得院外柳树上的“伏天、伏天……”的蝉鸣。豁亮的大北屋里,非常凉爽。西侧条案上一个上海产的"华生"牌四叶电扇旋转着,送出阵阵怡人的凉风。一张八仙桌被搬到了屋子中央。马普祥坐北朝南,我对坐。穆三、马结巴左右首。马普祥的媳妇身量不高,给人的感觉就像总是睡不醒一样。我一直呼她为马嫂子。那天,马嫂子一直沏茶倒水的张罗着。几圈过后,马普祥点背,输了不少大洋。脸色也逐渐由晴转阴。刚骂完“伏天”(蝉)吵人,接着,又喊要尿尿,他媳妇赶紧跑到外面把夜壶拿了进来。没想到马普祥就坐在牌桌上解决,桌上牌照打不误,桌下他媳妇手端着夜壶伺候着他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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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牌不错,已经“听”了,“对儿和”单钓五万,捉五魁。轮到我摸牌了,我正琢磨着来它张五万,我这牌要是“提溜”了,大了去了。忽然听到一声怒吼:“还没尿完就,你他妈忙什么?抬眼一看。只见马普祥嗔着媳妇撤夜壶快了一点,还没尿净,动怒了。接着,抬起右脚就把他媳妇踹了出去。只见她瘦小枯干的媳妇“噔”、“噔”地倒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里拿着的夜壶居然没撒手,可尿流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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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马普祥夜猫子似的笑了起来。他媳妇先是一愣神,接着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放声哭了起来,像是在释放满肚子委屈。马普祥地站了起来,用手指着他老婆吼道:怎么着,来劲啊?这当着人,找不自在是不?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就要冲过去。坐在左首的穆三一把拉着马普祥的胳膊言道:兄弟,有点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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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玩了。忒气人。”马普祥拂袖站了起来。众人只得不欢而散。得,我这把好牌,算是“淹尽”了。(糟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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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Q) L, r; f0 L9 H" y! Q5 @' B: k6 v

走出马普祥的小院,是西井胡同,笔直宽敞的胡同两边是规矩的院落,街道上非常清静整洁。太阳已经西沉了,暑气正在减退,天儿已经不像晌午那么炎热了,树上的蝉依旧起劲地鸣叫着,我们三人闲散地走着。就听马结巴对穆三说:“三哥,今儿你、你赢、赢了,你请、请——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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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问题,我请客,这会儿还真有点饿了。走,咱们到‘魁元祥’吃它的‘焦溜肉片’去。”穆三笑着应道,他今儿赢了不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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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魁、魁元祥——的‘黄、黄、黄焖鸡块’做——做的也好。”马结巴见穆三答应,兴奋地挤眉弄眼地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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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我入中统那事儿怎么着啦?”见马结巴情绪不错,我顺口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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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成了,正、正好——有、有空缺。成了,你、你也要、要请——客、客啊。你说,是吧,三、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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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泰,你现在还想进中统,我都想退出了。唉!时局不好,世道太乱啊。再者说了,看看中国的历史,给朝廷、官家卖命的人有几个有好下场的?”穆三掏出烟点上一支,意味深长地接着说道:“你说宋朝的岳飞,明朝的于谦,清朝的努尔哈赤,还有肃顺、端华那八个顾命大臣。我琢磨了,不管是清官还是贪官,凡是和政治搅合一块的,都没有好下场。说这个你们也不懂。大白泰,你懂吗?还有结巴,你能听明白吗?我把话撂这儿,”说到这儿,穆三忽然停住脚步,我和马结巴也只好站住。只见穆三抬眼仔细地看了看马结巴,接着,扭过头又看了看我。直到那一刻,我才看清楚穆三的两个眼珠是黄色的,而且眼光和锥子一样,几乎能扎人。他满嘴的烟味儿,就那么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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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三吐了口烟,接着说:“今儿说的话,可谁也不能走嘴。都‘口唤’(起誓)了。你们把我的话撂着,郑三儿(德禄)不会有好下场。俗话说:‘好狗还护三村呢’他倒好,一天到晚趾高气扬的,都忘了姓什么了。给日本人当狗,祸害自个人,那就是败类!早晚会有报应。还有,还有就是刚和咱们玩牌的那位,为人太恶,他媳妇多老实巴交啊!他待人那么歹毒,和老实人行亏,他也好不了……”我哼哼哈哈地应着,我惦记着快点走到魁元祥,我饿了。魁元祥的厨子不错,我想好好的放开肚皮开一顿。我注意到马结巴也心不在焉,尽管穆三说得很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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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牌那天我们走后,听说马普祥又毒打了他媳妇一顿。那天我和穆三、马结巴在魁元祥叫了不少菜,还喝了一瓶“杏花村”,穆三有点醉了。他平时寡言少语,那天却打开了话匣子。他说,日本虽然投降了,可共产党快来了。他知道,因为他没事爱听广播,世道上的事,他说他比我们看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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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没几天的一个早上,有人发现郑德禄的媳妇漂在护城河里了,仰着身子,肚子鼓鼓的,面目狰狞,很是怕人。马普祥打小就不务正业,吃喝嫖赌全占。成家后不仅没有收敛,又与一个戏班里的女戏子勾搭上了,明铺暗盖。马普祥的媳妇早有耳闻,他媳妇也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了。关里人都吵吵说,保不齐就是被马普祥暗害的。直到有个捡破烂的老头儿说晚上看见这个女的自个投河了,他喊了几声,周围也没有人。这才算证实了他媳妇是自杀的。可自杀也不是没有缘由,老街旧邻都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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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普祥的媳妇死了没多久,他就把那个戏子迎娶进门了。后来街坊们知道这个娘们儿叫赵文芝。用枝子妈的话:“这娘们长了一身的贱肉,一走道浑身乱颤。”这个赵文芝还有个特点就是喜欢学说社会上的新名词,什么:“要有知识啦”、“要有文化啦”“跟共产党走啦。”之类的。可解放没多久,口碑不好的马普祥就被解放军带走了,是街道上的人带着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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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来人带走马普祥其实就是想关他些日子,教训教训他。马普祥有民愤,没死罪。可谁也没想到被关起来受审的马普祥不仅不老实,还充‘光棍吊’耍横。一天到晚扯着脖子喊:“关我,算什么?有本事,崩了我。”他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万万没料到共产党会真拿他开刀。刚刚打下江山的共产党最不怕横的,你不是找死吗?那就一锅烩,拉出去一块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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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2-25 10:19:33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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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4 15:29:0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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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四周围都是血腥味,我干呕着,后背不知道被什么人踹了一脚。我强忍着恶心。就听有人喊:报告,行刑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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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队。”一个身着黄色军装的军官发出指令后,面向人群声音洪亮的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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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们、老乡亲,这就是勾结日本鬼子,欺压百姓,为非作歹的坏人应得的下场。今天,我告诫那些国民党的残渣余孽,要老老实实低头认罪,洗心革面,好好接受改造,争取宽大处理。如果执迷不悟,将和枪毙的这些人同样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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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这个身着黄色军装的军官姓林,叫林刚,就是当年刘山逮住又放走的那个共产党侦察排长,现任北城代理区长。人称:林区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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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毛主席,拥护共产党!”有人领喊起来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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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人群爆发出畅快淋漓的欢呼,举起的胳膊像一排排的大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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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中,我看到挤到前边一张可憎的大扁脸,是掌拔艾友山的那个娘们儿。她可是穆桂英啊——阵阵不落(La)。这会儿正张牙舞爪地喊着,声音像啪啦、啪啦的破砂锅,满脸的汗珠、鼻涕、眼泪的,潮红的大脸都变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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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拔是个行当,后来绝迹了。所谓掌拔,就是专管起马掌的一个职业。赶脚的把淘汰的马啊、驴啊,骡子送到大汤锅前,要先把牲口赶到开掌拔”的铺子,由干这行的人把牲口蹄掌上的马蹄铁起下来,这是牲口被宰杀前的一道工序。艾友山活着的时候就开了个掌拔铺,干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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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艾友山那可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成天界系个围裙,拿着起马掌钉的工具,扳着牲口蹄子闷头干活。见着谁都客客气气的,从不多说少道。可谁想到娶得这个老婆却是个祸事头,一天到晚惹是生非。艾友山有天正在给牲口起马掌,忽然手一松,虎头钳掉了,人也歪在地上,边上人走过去,怎么拉也没反应,用手探探鼻子,没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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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送了艾友山后,艾娘们儿几乎天天晚上哭丧,边哭边絮叨:短命鬼的艾大爷耶,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呢?你个短命鬼……”直到有一天夜里,艾娘们儿钻进了老光棍魏四儿的屋里,那令街坊四邻心烦意乱的哭丧声才算止住。几个月后,艾娘们儿居然腆着大肚子又晃动在大街上,吐沫星子乱溅,张家长,李家短的搬弄是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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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马车得、得”的从箭楼东侧赶过来,驾辕的是头大青骡子。我一看这挂大车就知道赶车的人我认识,是常敬德。我连忙低下头紧走了两步,现在和人打交道我犯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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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是白爷啊。收工啦?上来吧,我捎您两步。”常敬德说着身子一纵,就要从车沿上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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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甭下来,兄弟。我看看左右,赶忙回答。“就我这块儿,让你的骡子歇歇吧。”我心有余悸地支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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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您说的,这骡子棒直呢,能拉几千斤呢。”常敬德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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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哪儿的活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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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楼秦家木器行,拉了一天的木器往前门送。西安门昨夜里着大火了,听说了吗?到天亮才被扑灭, 500多年的古城门变成了一堆破烂儿,变成了一个垃圾场了。唉!可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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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烧了一宿。您说这火是怎么着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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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个巡警说是靠西安门外有一个炸油饼的棚子,这个棚子先着的,着了以后,把西安门也引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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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你也累一天了,你先回吧。我慢慢走着,也活动活动。回见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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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不客气啦,我先走了,白爷,回见。”常敬德晃动了一下手中系着红樱子的长鞭,驱车不紧不慢地往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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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2-25 9:18:45编辑过]
 楼主| 发表于 2012-2-24 15:30: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说了,我现在特别不愿意和人打交道,既怕别人吃我的挂落儿”(受牵连);也怕我自个再倒霉受罪。按我被捕起来时人家说的,我毕竟历史上有污点。这段日子快把我吓死了,听说这次镇反是共产党发动的一场运动,像匪首、惯匪、恶霸、特务、反动会门头子等已经杀了几十万了,关起来的就有百十来万人。说是为肃清社会上的反对中国共产党政权的势力,巩固新生的政权,稳定社会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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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说甭管是谁坐天下,咱们这小老百姓不都是马勺的苍蝇——混饭吃吗?可偏偏到了快解放的时候,鬼使神差端起了国民党的那碗儿官饭,这不是死催的,我能不含糊吗?我这整天提心吊胆,寝食难安啊!刚才人家常爷上赶着和咱打招呼,不含糊,咱也不能不懂礼儿,您说是不。悔不当初没听刘四巴他老人家的忠告啊!老爷子说过啊:什么保长,甲长,凡属替当政的忙乎的差事不能干,就是小老百姓不能掺乎政治。年头太乱,今儿这个上台,明儿那个执政,你小老百姓懂什么,弄不好就是垫背的替罪羊,本分人终归还是要学好手艺,凭本事吃饭。唉!我不该脑子一热,贪图那几块现大洋,干上这个差事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指不定哪天我小命就交代了。好在我光棍一根,自个吃饱了,全家不饿。要不然家里人得跟着,着多少急啊。闻见烧饼味儿了,到西三元了,摸摸兜里还有块八毛的,得,先买几个烧饼垫补垫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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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泰,大白泰。一听这破砂锅的嗓音我就知道麻烦来了——是那个专爱拨弄是非的艾娘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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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嫂子。是您啊,您有事吗?”我息事宁人的赶紧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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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你嫂子?坏分子,你不看着城墙,上这儿干嘛来了?”艾娘们儿没事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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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下班了,我饿了,买几个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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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就你个坏分子还想吃烧饼,告诉你,只许你老老实实的接受改造,人民群众都在监督着你呢。”我心里那个气啊。我心里说:呸,你个臭娘们儿,你和魏四儿明里暗里的谁不知道啊?孩子都弄出来了。你,其实就是个破鞋,还自称人民群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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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烧饼的,别卖这个坏分子烧饼啊……”艾娘们儿继续鼓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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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我脑子一片空白,眼前是大白泰缩着身子宽大的背影萎顿地走出了西三元烧饼铺,垂着光光的大秃头。后边是艾娘们儿幸灾乐祸的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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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伯,四大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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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啊?这么晚了。文中你去看看。”刘四奶奶听见有人叫门,声音很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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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是后院德禄媳妇。”老两口的最小的儿子文中开开街门回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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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禄媳妇?”刘四奶奶正在纳闷。就听刘四巴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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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她进来吧。”刘四巴正在炕上打盹,披衣起来后坐到八仙桌旁。老爷子头天已经听六儿子庆子说了枪毙郑德禄和马普祥的情景,老爷子发话不让儿女们去看毙人。就六儿子庆子不听,还是偷偷去看了。回来后忍不住又和老爷子说了。老爷子只是很留意地听着,却一声不吭。老爷子在思索:郑德禄媳妇今晚上来是为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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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四巴住在德外东小井胡同的一处三合院的宅子里。老两口和老小子文中住两间北房,南屋两间三儿子刘元住,西屋两间是刘庆住,北屋右侧是小院的门楼。小院虽说不是很大,但是清净规整。这座占地二百十来平方米的小院是老爷子在马行辛苦打拼多半辈子挣来的。直到日本投降那年才把账目还清。刘四巴家境不是很殷实,但平日里却乐善好施。凭借着老爷子勤俭操劳,各房儿女又有哪个敢有丝毫走板。一来二去,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刘家上上下下过得还算可以,一直能衣食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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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禄媳妇拉着自己的闺女二兰子进门扑通就跪下了。哭喊着:“四伯,四大妈,您老两口都是好人。您帮忙找街道上的人说说,让我们把德禄的尸首收拾了吧。二兰子,快求求四巴巴和四奶奶……听说他爸爸的尸首让野狗拖着满世界跑呢。呜呜~ 压抑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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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巴巴,四奶奶,求您……”二兰子也哭的不成腔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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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起来,别哭、别哭,快起来,有什么话起来说。这是你第几个闺女?”刘四奶奶慌忙伸手拉着郑德禄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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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一个闺女啦,四大妈。他哥哥小胖得肺痨死后,我们就这么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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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刘四巴看着眼前的一幕,沉吟道:“要说……这尸首不入土,是使不得。可惜丁六巴无常了,老六要是活着……这么着吧。我明天去找找老何家的二小子,他新当的主任。和政府的熟络。我去说说看。估计不会回绝。人已经死了,罪孽已赎。唉!求为主的赎赎吧。文中你到常家,问问敬德明天有工夫没有,帮着给拉趟货,价钱好说。”文中应了一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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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伯,这个,还得麻烦您老,还给丁家吧。”郑德禄媳妇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手绢包,慢慢地打开了。刘四巴抬眼一看,眼泪差点没下来。原来是丁六巴那对‘官帽’核桃。谁都知道当年丁六巴的心爱之物被郑德禄强要走了。这对文玩核桃还在,可丁六巴已经无常二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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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人还不如一个物件呢。”刘四奶奶感慨地说着。“丁六巴是多厚道的人啊!”德禄媳妇慢慢站起来,羞愧地把那对核桃,连同手绢放到了八仙桌上。嘴里念叨着:“麻烦您了,四伯,不还给丁家,我心不安。我现在家已经被抄的没什么了。钱……我……是没法还了。我……我对不起大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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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2-25 7:54:43编辑过]
 楼主| 发表于 2012-2-24 15:30:00 | 显示全部楼层

寺里头的伙计张力巴后来逢人便说,我从来没看见过刘四巴那样求过人。这么打整埋体,就没遇到过。先是,刘四巴找何家当主任的老二,一口一个“何主任”地说好话,总算让他请示上面吐口,允许把二具尸首拉回来打整。说起那埋体,那吓人。被常敬德的大车拉回来,那大青骡子都喷着响鼻,烦躁不安。接着,没想到被野狗糟蹋的不成样子的尸首,连阿訇都吓着了,寺里两个阿訇连连推脱。后来,刘四巴好说歹说,才让一个姓金的阿訇主持,算是把这件难办的事办妥了。张力巴说,难为刘四巴了。老爷子好心好乜贴。有恩典!那俩亡人活着时候耀武扬威,人五人六的。谁会料到今天的下场,要不是刘四巴好心眼,连个整尸首都没有。话又说回来了,这人可千万别干缺德事,这叫现世报。经历过这么档子事,不得不让人拿参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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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寺里的大殿外,我正在接“杜瓦儿”,我快速念着:“阿米乃”,我虔心求乞真主的慈悯。金阿訇刚刚开完古兰经十本“海以典”。我捧着双手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像尊雕像,耀眼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在金黄色的光线下晕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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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睁开了眼睛,如梦方醒,眼前是新改造过的清真寺,没有人群,没有白泰。只有我一人独自站在“法源寺”的牌匾前踟蹰着。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站到了这里,站了多长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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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2-25 9:38:14编辑过]
 楼主| 发表于 2012-2-24 15:50:00 | 显示全部楼层

梦回德外:梦中梦之(一)http://www.oldbeijing.org/dispbbs_38_6911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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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中梦之(二)http://www.oldbeijing.org/dispbbs_38_69127_2.html

发表于 2012-2-24 19:44:00 | 显示全部楼层

之前(一)、(二)竟没看过——对,那会我家里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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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篇读下来,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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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复杂的人物和事件您都拧在了一起,您现在布局水平太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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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才思考,这么多人物事件要是都剥离出来,谁是最主要的呢?

 楼主| 发表于 2012-2-25 09:39:00 | 显示全部楼层
QUOTE:
以下是引用老大在2012-2-24 19:44:00的发言:
) l& U% c* q% Z0 n4 @$ _

之前(一)、(二)竟没看过——对,那会我家里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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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篇读下来,叹为观止。

5 p2 _) ~+ h% P: R4 P

这么复杂的人物和事件您都拧在了一起,您现在布局水平太高了!

/ S& p3 S, M) `: X. m! |) N/ q

我刚才思考,这么多人物事件要是都剥离出来,谁是最主要的呢?

8 z2 G# n5 Y ?( t

 是“我”。

 楼主| 发表于 2012-2-25 15:29:00 | 显示全部楼层
QUOTE:
以下是引用积雨误樵在2012-2-25 14:34:00的发言:
 破庙和窑坑是现在的青年湖一带么?
+ B) f$ H0 P& y: _. R

不是。是人定湖以北方向。以前很荒凉。

( _0 B$ z! t, r$ Z

 

/ e- J8 E; X# A" z

 

/ d1 f( \: Y- a/ `. Z' } _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2-25 15:49:56编辑过]
发表于 2012-2-25 15:41:00 | 显示全部楼层

再回到梦里梦已不相连 …… ( F7 A3 @. Y! Q( d6 o/ }; c8 B
老师的作品总让我有些萧瑟的感觉3 B6 {: [6 f- Y P) `" A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2-25 18:12:58编辑过]
发表于 2012-2-25 19:27:00 | 显示全部楼层
文字功底深厚,场景描写细腻真实,大家风范。
发表于 2012-2-25 14:34:00 | 显示全部楼层
 破庙和窑坑是现在的青年湖一带么?
发表于 2012-2-26 00:42:00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兰子要还活着也有七八十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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