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肛肠病患者去病消灾的圣地,亦是就诊病人不愿回首的梦魇。我把它称作“括约居”,意在以戏谑的口吻记录同“痣”们、朋“瘘”们,饱受隐痛折磨的心路历程;并试图以微弱的声音去呼唤世人讳病忌医的被动心理,从而让知情者消弭得过且过养痈贻患之失误。 7 v" {) ? P6 O3 S' q! V
【原创】括约居笔记
: |* j8 N, C% B7 [: Y4 N8 V4 [位于西城区下岗胡同1号的二龙路医院,隐在一条由南向北不是很宽的街巷的深处,主楼是一幢九十年代的六层建筑。抬眼望去,医院外观落伍陈旧,难免让初来者心生疑虑。难道这就是国内首屈一指的肛肠医院?不错,就是这里。这座始建于1937年的肛肠医院,其医术有口皆碑,堪称国内权威。不仅北京人耳熟能详,也吸引着全国各地的肛肠病患者前来就医。每年接待就诊患者30余万人次,年住院病人6000余人次,年手术8000余例。
; U. }! H- u6 J+ I- U' f5 w2011年北京市二龙路医院将迁往新址——西城区德外大街一座新建的具有现代化医疗设备的大楼。这意味着这座拥有70余年厚重历史的著名医院将在原址的土地上消逝,异地去续写它的新章。这之前,二龙路医院的门诊与病房仍如疾驶的战车,上演着一如既往的人来人往、送旧迎新特有的繁忙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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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p7 }0 K/ E1 C一、我的病床房:514
. F- D5 C6 A3 M) J3 a/ X我住进了二龙路医院的病房,躺在刚刚换过床罩、被单、枕套的病床上。我知道这个床位上的病号刚刚出院;我也目睹了床位更换过程,床垫、枕头像出土文物一样的肮脏。我心里很乱,焦躁不安。我不在乎我的床位号是“514”,那是许多人非常忌讳的谐音“吾要死”。我只希望早点手术,早点除去我隐秘处的“凸起物”,赶快好起来,让这一切早点结束。 , u2 o$ D4 _1 H2 p6 n
【原创】括约居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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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是门诊大楼的屋顶,医院的招牌就安装在上面,那是一米高铁皮制作的大字,刷着红漆。我注意到有两只乌鸦总在“龙”字根部,扇翅踱步,那里似乎是它们的地盘。 + [! c" p4 f+ Y) A- Y$ n8 {. N
乌鸦在北京的历史由来已久,古都的文人早就有对乌鸦描写的诗句:“深树栖鸦早”、“施食僧归起倦鸦”、“钟楼日落乱栖鸦”。《燕京杂记》载:“西苑有树木茂密,有鸦百万,巢于树上,谓之宫鸦,每当天曙时分出城外,以求哺及,日暮即返”。
" o! G% O2 S& C8 }4 M4 l年前的某天,我坐在电脑前,觉得屁股下有些异样。之后发现肛门旁4点方向(背视)长了个疙瘩,开始以为只是上火,“火疖子”而已,也没太当回事。认为慢慢就会吸收,好起来。谁料想,春节后不久,突然肿得厉害,疼痛不已。我知道这个部位的病症到二龙路医院诊治最为明智,于是,就目标明确地到那里就诊。 ' u9 ]% v h) @- \
门诊大夫是个中年女医生,她检查后,诊断为“肛瘘”,建议我住院手术,我不以为然,问她不住医院可否。大夫说,门诊也可做个小手术,开刀引流。但不保会好,可能还会反复。我盲目乐观地以为,既然能在门诊开刀省去不少的麻烦何乐而不为。更为可笑的理由是我不愿打破我活了五十五岁没生过什么病住院的记录。
; }2 S: P; e; O7 B l# i/ ~& B' G4 A! w躺在门诊换药室的病床上,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打了麻药的敏感末梢神经木然感觉着大夫的手术刀的走向,当感到钻心疼痛示意,女大夫会再推些麻药,约十几分钟后手术完成。厚厚的棉花托着伤口被止血带勒紧,忍受着麻药劲儿过去后的疼痛,我内心曾闪过一丝去病消灾的窃喜。
5 Y) g# e( m' a7 k, C& F/ g! {; Y* C三天的点滴,技艺不精的护士纳鞋底般的寻找血管,让两只手背都出现了淤青。五天换药,激光烤电也让我初尝了作为“病人”的狼狈滋味儿。开放性的伤口需慢慢自动愈合,从最深处外翻生长。
( D( B5 i: X9 A7 a5 d, u2 p2 V一个月后,愈合的伤疤处,又隐隐生成一个硬物,并且不时地有分泌物排出。我烦躁,我恼怒。几个月来,我刻意回避它,而它决不回避我,实实在在地成了我生活的负担。让我愁肠百结,心烦意乱。
- z7 F3 V5 Q7 o j被动地僵持中,五月来临了。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了。逃避和无视没有根治的病患,毕竟不是办法。我又去了医院,去找那个女大夫,要求住院手术。大夫说床位紧张,先登记,等床位,估计要等一个月。 ) i, m$ F6 o6 i3 v# n$ Q" T2 J
这是一个庞大特殊的群体,谁也不能保证不加入这个群体,即便你不吸烟,不喝酒,不吃辛辣的食物,注重诸如此类患病的因素。然而只要你是直立行走的人,就难免会患上类似痔疮、肛瘘的病症。俗话说:“十人九痔”,不是危言耸听,任谁也别有优越感去讥笑这类患者,你没患上这类疾病只能说明你运气好。这是我住进医院后切身的感受。
4 G. c8 D+ c/ \我手拿着住院单仿佛是被自己押着坐电梯上了五楼,那摸样就像投案自首的嫌犯。走在气味儿难闻的楼道,看着设施的简陋的病房和穿着条状病号服像鸭子般走路的男女病号,我心中复杂的感受难以言表。我神情漠然地来到护士站办理住院手续,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接下来住院的时日。好在我的主治大夫积极安排,趁我空腹把验血以及必要的检查都完成了。并决定次日手术。 5 l7 [) L- D( @
我的主治大夫是个四十岁许的男医生,相貌虽然说不上生猛,但作为医生而言,他的确显得有些粗犷,他两臂浓密的黑色汗毛很长。他的笑容没有过度,笑与不笑都会让人感觉很突兀。
6 p! N( E, `3 O' v我住的五层共有十四个病房,除三个9人间和两个2人间所谓的高间外,其余都是4人的病房。大约有男女病号不到70人。二至六层大约共有350个床位。我的病房是4人间,位于右首里侧。那日,对面床上有一个中年人半卧着,旁边有一女人陪伴,显然是一对夫妇。他们向我友好地微笑,经询问才知道他们是内蒙人,今天就出院了。他不是这个病房的,这张床住着是他的老乡,他们是来向老乡道别的,老乡出去了,就暂且在这里先休息一下。接着自然聊到病情,只见那个男人拿出手机,递到我手上,眼前的照片着实吓了我一大跳。那是一张屁股的特写,左边是半个屁股,我能看明白,可右边,我的妈呀!那是屁股吗?纵横交错伤疤有三四道,都有10厘米长,像系着的麻袋口儿。 8 x2 y9 M% Q- q) X" u# c9 r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和我第一次真正交流病情的这个人,是这个医院被病友誉为的“瘘王”。他是内蒙一所学校的高中英语老师,三年前得的是痔疮,后来成了“肛瘘”,到内蒙医院医治,被推进手术室打上麻药,大夫拿起手术刀,再一细端详,又把手术刀放下了,并且向趴在那里撅着屁股的瘘王敬了个礼说:“对不起,我做不了这个手术。” ) u: G0 G7 T4 G
他辗转来到北京,住进二龙路医院,其病情厉害程度使他获得了“瘘王”的称号。经历了三次手术,住院45天,我有幸看到他痊愈后的存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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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知道肛瘘远比痔疮厉害得多,肛瘘分为低位肛瘘、高位肛瘘和复杂性肛瘘。低位肛瘘是指位于肛管直肠环平面之下的,而高位肛瘘就是位于以上的。一般情况下,肛瘘形成的原因是由于直肠脓肿破裂,然后溃烂造成腺体感染,或者裂口被切开排浓后所形成的,有的将直肠穿透,把分泌物排到肛门,有的却向纵深发展造成大面积肌体被侵蚀。
% u# G+ v4 R* k' B- z肛瘘竟然如此可怕!第一次知道,厉害的肛瘘不能一次手术完成,为保住括约肌的功能,要二到三次手术;尤其是那种所谓“马蹄状”的肛瘘,手术后,肛门可以用三个指头像捏着气球嘴儿一样被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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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J9 ~7 l+ A; x# }4 H* P% `二、手术前后 $ }8 J, [) b' G& v8 @& c0 D2 p* V
麻醉科的医生来了,到我的病床边了解我有无药物过敏,并签字确认。护士也送来了泻药,晚上八点开始口服,黄色粉状的泻药我觉得足足有二两,加入2000毫升的白开水,甜咸混杂,味道不妙,难喝之极,灌得胃里胀满,直抵喉咙。护士一再叮嘱,不要喝得太急,以防呕吐,否则,还要重喝。 / f2 a5 Q3 H7 W: _9 ^% F
同屋的513病床的老马,58岁,河南人。手术已经8天了。老马人很热心,他口音很浓地和我随意聊着:那个刘主任(指516床)可逗,他吓唬我,喝完泻药上厕所来不及。害得我拿个凳子放到门口坐着等,后来索性把凳子放到厕所门口,可没那么急,没那么急……
* K, M+ J, w% g# G老马笑着,一脸的敦厚表情,并不时地向我传授着各种经验。如:先晾好大量的白开水以备喝泻药之需;另外,次日灌肠前,先把做肠镜的单子送到门诊二楼肠镜室门前,扎在桌子上一细长如钉子状的铁针上排队。人很多,宜早不宜迟。早上8点之前再去,做完肠镜,回病房等候手术。 ) p' K$ m4 R/ M( G2 e7 v! Z: e
我发现,这里真是一个特殊的地方,病友之间真诚相对,非常容易沟通交流,或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抑或是剥去了社会舞台上的伪装外衣,卸去了假面具。这里除了医生护士,没有领导与被领导;没有尊卑和上下级之分;在病痛面前无从去装,一如进了澡堂子一样,都几乎赤裸相对,这里只崇尚勇敢和意志坚强。 & W6 w+ r% Y! }, c2 E6 x
520房的一个病友,河北省高碑店人,方头大脸,体格魁梧,30来岁,身高有1.8米,一直被病友赞为是条汉子。他家在农村,有3个小孩,生活状况可想而知。医院建议每个病人手术后佩带一种止疼泵,大小类似一台半导体收音机的长方形仪器,装有100毫升止疼液,定时自动输入,在手术后最关键的两天里很有作用。这是个自费项目,600元,不便宜。他谢绝了,他以超强的意志忍受着臀部碗口大的伤疤的疼痛,从没有见他皱过一下眉头。他话语不多,总是很憨厚的望着你笑,我到他病房去看他,他总是趴在床上,或半蹲着倚着床头和你说话。有天,他在称体重,我问道:“怎么样,瘦了些没?” 5 \) H" e9 z, x& o3 H$ u( _
他回答:“96公斤。也没瘦多少。”
6 T" p% X+ n) E我说:“你的伤口我看见了,挺大的。”我脑海里是一个苹果被咬了一口的画面。
$ S i) q! s! I' i- ?6 R3 S他说:“大哥,不夸张,割下有一斤多肉,也没怎么减份量。”脸上是我已经熟悉的笑容。这个体重近200斤的大个,做完手术,从手术台移至轮车上很费劲。专门推送病人的小护士,聪明且有经验,就用手挠他的胳肢窝。他一躲就挪到了轮车上。
& X7 N& P' F5 A) a) C: L$ o6 e _2 o他老婆从家里来看他,带了些高碑店的特产:豆腐丝。许多病人都尝到了,包括我,那时我还不认识他。坚强的人总是会让人敬佩,他的病床总有不少难兄难弟围着聊天。
; N0 e L; x8 a0 T危难之时显英雄本色,有的病友苦中作乐,称自己是病斗士。把原本很苦恼的遭遇化作幽默去调侃。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把来住院的感受编成顺口溜,一起开心解闷,他们知道我爱写点文字,就拿给我看,并让帮着顺顺,我略作了一下改动,附录穿插其间:
6 Z! q3 s" N& \, D4 H/ M屁股起大包, , s* i4 K) q# X, }& ?* s
生活添烦恼。 6 ?0 ]- b3 {9 p! T
坐着人偏坠, * E/ R8 ~* {# A3 I0 a* _8 @
走路肛门跳。 ( q X( r( N' Q8 F
来到二龙路,
5 R* v$ d3 e, \6 ]( n7 j0 U% a挂号医生瞧。
# ?0 B/ y9 K& k痔疮和肛瘘,
+ V% E, d" \) s7 I9 w4 V住院开刀好。 3 s. _4 J6 e2 q' R
验血又验尿, % o2 u) V! O6 q- u
还要喝泻药。 . [5 a: ~! e1 P) K
如厕无数次, 2 h8 R$ V! g" q1 X9 _
一宿甭睡觉。 % D' ?6 }# U+ [9 K" Q. X
次日照肠镜, ) u7 j" Q- u# |' K' r+ J0 z3 j" r
仪器像大炮。 j: \5 \; {0 ?7 Y- n7 \0 R
塞入腿蹬直,
8 W( \3 O$ I9 i N \肛门像要爆。 ( j- _' r) ~$ A# K' ?& s6 L6 a) J
走进手术室, k9 S1 V5 }$ r! y3 x8 P: J
心在砰砰跳。
/ b7 l6 v! ~% p8 w A两腿直发软,
; o# d }3 u; y/ t1 [$ w9 D& o/ |不由血压高…… 8 c6 o4 d; y3 v
& n- y- m4 [, v/ |7 D 喝完泻药和灌完肠后再没有比厕所更迫切的需要了。老马说他那天灌完肠后,厕所蹲坑满员,他急的团团转,实在没辙了,只好把屁股对准了小便池,总不能拉在裤子里啊。我知道他在暗示我没办法的办法。 , _6 F; L/ D: @/ L B( B
当我正忙于周旋厕所时,老马找到我问肠镜的单子送过去没有,我说我顾不上了,老马帮个忙吧。老马说好。过后我才明白,送单子时,还没有电梯,老马后来又陪我去了一次,确认把单子放对了地方。不算门诊二楼,光病房的五楼他就上下爬了两回。我真觉得有些对不住老马,我忽略了,他手术完刚8天。
# o9 J- U9 L6 h- _5 \ e* d. l总有一些人在非常时期无意间彰显出人格的魅力和高贵,他们达观豪放,让人钦佩,让人振奋,他们如快乐的音符影响着他人在人生低谷时奋发向上。古人云:人无贵贱,物无轻重,但曾受其益处,而遂不能忘于心。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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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b2 l& v% J$ S: t5 t0 d 我在手术室外间等候着。和所有等在这里手术的病号一样,我身着条状的病号服,手腕上戴着红色的塑料腕带,那上边有我的名字和床位号。我的腰间已经系好止血带,头上戴着一次性消毒帽,两只穿拖鞋的脚上套着塑料套。门口过道两侧长椅上的病友,一个个按床号被护士叫了进去。还未轮到我,我耐心等候着,我知道今天这个手术室,算上我要做40个手术。
+ l2 _9 I4 Y3 A4 e* c5 o& w! h等待期间,我边反思着为什么我排在后面,边想象手术室里面是什么样?听说是四个手术台同时操作,那场面总会让人联想到屠宰场。一个男护士彪悍粗壮叉着腿站在手术室门前,他主要负责给要手术的病人发放消毒帽和鞋套,并示范病人该如何系上止血带,有时也帮着推送病人。我想象着他如果蓄上胡须站在门口绝对是一脸煞气屠宰场伙计的模样。 ( S& [) D& g5 ]' [. }2 o- x, m
两个女护士笑呵呵地进进出出,专门负责推送手术完的病人,再把空着的车子推回,她们的动作娴熟敏捷,这就是她们每天具体的工作,我想如果没有其它安排,她们会这样一直推下去。我说你们今天够忙的,听说有40个手术。她们其中一个笑着说,还不是最多的,最多一天,做了60个手术。我吐了一下舌头表示了我的惊讶。 t+ S& i& |' o: b& q! b+ q
四个台,60个,流水作业。如果说平均每个台子分摊15个病人,每个病人手术仅以20分钟而计,就是300分钟,5个小时。手术从早间开始便不能停,要一直进行下去。到了饭口,会有人把饭菜送到手术间,医务人员忙里偷闲,轮流用餐,然后继续操练。
: j8 b/ l% w9 o# h我粗算了一下,如果每个病人平均按住院15天计。每个病人住院的费用按1万元计,保守估算,全年医院每张床创收至少20万元。350张床位是多少,我懒得去算。 ; `: c( z1 [7 I, V) {. Q; |. L3 |
当然,给病人做手术不同于计件生产产品,其中的风险与变数不言而喻。我笼统地推算,不过是想说明医务人员超长的劳动和付出的辛苦。一个医术高超的好医生月收入十万八万也不为过,因为他(她)们的工作的确非凡特殊,他(她)们或救死扶伤,或剜肉割疮,废寝忘食,救苦救难。可现实的体制是他们的付出与收益不相符,应该给予他们的报酬不高。可如论如何,我以为他们应得的报酬也不能游戏到本来就看不起病的病人身上。 ; _" a4 c9 T! [! G$ ?
我们的医务人员如何享受到合理的待遇,不知责无旁贷的国家主管单位和有关部门会作何感想?不过,我倒有时间去想明白我为什么排在了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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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4 }' S; M6 e# b是紧张吗,还是焦虑?我又觉得有尿意了。我不厌其烦地脱掉、再穿上鞋套,进出旁边的厕所,一小时里大约有四五次之多,可我不是每次都能尿得出来。这让我想起了我的一个同事,他上大学参加考试,一进考场就是这样,什么时候卷子发下来了,他便尿意皆无。 4 q% y; G( c; I4 L1 w; X; E
已经过了中午了,一个女护士终于来到我的面前。我已经送进六个病友了,附带充当他人的“心理咨询师”。护士对我说,您看上去很疲倦,您等累了吧?我们也累,您是今天我们做的第13个手术。 ' v, k2 C( T6 V$ q' v& e
我趴在手术台上,然后听从命令,侧过身子,我觉得我尾骨发沉,麻药起作用了。我不想再去体会刀子在肛门处的动作了,我说我要睡觉。有人说,马上……声音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 5 D; @# c$ z0 T$ Q1 I9 ~0 X
“有个得痔疮的当兵的去卫生所看病,军医让他脱了裤子做检查,军医刚要看他的屁股,当兵的放了个屁。军医是个山西人,低声骂了句:畜生。当兵的扭头回答:出身?贫农。” / @# w& F' r$ d" o* T8 c
尽管我从昨天晚上喝完泻药后,不吃不喝,已经有16个小时了。我还是顾及到给我手术的人会累,为调节气氛,打麻药前,我假装镇定地给他(她)们讲了个笑话。 8 `0 M# `$ N9 M* n) E- B
9 x8 S! W# t0 g6 \. }1 w, J 我被叫醒了。被推出了手术室,没有感觉有什么异样。我知道手术做完了。
4 R3 W/ ]2 L6 l1 M+ E回到病房我听到有人说,已经下午二点半了,时间够长的。管他呢,反正做完了。我的护工已经将一次性床垫平整地铺在我的病床上,床边已经准备好输液的架子。我感到心里一阵轻松,远比昨天这个时候好过,那会儿我正歪在床上焦灼地盼望着手术后的日子。 . d* \- e" S6 E* f, K6 i4 ^/ b9 G
手术完二小时就可以活动了。每个手术完的病人首要的任务是要能够把尿排出来。当天下午我多次往返厕所未果,经护工老尤的提议,尝试着躲开众目睽睽的肮脏的厕所,在病房用我自己的熏洗盆解决,仍然未能如愿。我喝了不少水,草草吃了晚饭后,我索性乘电梯下楼跑到门诊二楼,那里的厕所很干净。我先拉了下冲厕所的绳子,“哗~”随着水流的响声,居然,很轻松地完成了任务,我尿出来了。 9 q0 D( P. u3 l7 x1 H7 R
当晚,我再去厕所时,发现和我一起做手术的病友,有的在用头撞墙,还有一个小伙子居然站在角落里,用拳头咚咚地擂自己的小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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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d7 c4 c( \! v* `. N三、难以置信的“厕所争夺战” 8 k) A! u8 g) `; M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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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凌晨4:30许,当这座城市还在酣然入睡,这里——住院处病房的公共厕所里已是一派热闹的景象。四、五层病房住的基本上是痔疮、肛瘘患者,由于四层没有设置厕所,约100余号男病人陆续涌向五层的只有12个蹲坑的男厕所,那场面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 y o" D! c* ]病人在护工的协助下,争先恐后地轮流占位“坐庄”,为错开人满为患的如厕时间,唯有早早地开始了一天的功课:先是排泄,接着是药物熏泡,而后水管冲洗,擦干上药,兜住止血带……厕所里的病人都赤裸下体,有的甚至一丝不挂,轮番重复着相似的程序。 0 U: w; c6 ~* |' M1 k& ], w3 _
臭烘烘的厕所分里外间,里间部分吊顶已经脱落,露出了龙骨和黑糊糊的房顶。两盏瓦数不高的节能灯像长明灯一样日夜亮着,发出惨淡的白光。过道两边台上各6个蹲坑,水磨石板相隔,两两相对,每个蹲坑上都配有一个可移动的钢筋铁架子,两个大小不等的圆环之间焊接三根立柱,呈矩形,稳固的大圆在下,略小的上圆可放熏洗的塑料盆或架住方形的坐桶板排便,其高度与座椅差不多。因手术完的病人不能蹲或坐的太低,不知哪个聪明的人士集多年之宝贵经验发明了这个铁架子。尽管这个架子简陋粗糙,然而却非常实用。病人坐在上面高悬排泄解决问题,相互间一览无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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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括约居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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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个蹲坑,只有10个配有冷热水管相连的不锈钢蛇形软管,以备冲洗之用。一进门左右相对两个蹲坑则没有水管设置。蛇形软管随意拖在地上,有的截门磨损,关闭不严,自来水日夜流淌着。
* C, S3 A; f% ^0 }2 g这里的蟑螂似乎已经改变了怕光、怕人的习性,大白天便肆无忌惮四处觅食溜达,与如厕者共舞。到了深夜,便坑内出没的超级蟑螂,或许是药物变异,大小居然有如铜钱,黑乎乎的像“土鳖”在蠕动,让人惊恐不已。
# z& Y% d/ s3 z1 j/ ~5 @. N- A厕所内污水遍地,过道上的纸篓里以及地上胡乱扔着带血的棉花,脏了的止血带,中药包装袋,纱布药包……
x2 d2 G( Z" z# ]2 Z1 g3 y2 d厕所外间除泛着黄色尿碱的长方形瓷砖小便池外,靠门口处有一个板条状的长椅,以便病号扶着椅背,让护工消毒上药处理伤口。病号完成排便和熏洗功课后,走到这里,撅起屁股,护工则先用棉花擦干水迹,把一块滴上“康复新液”的药棉敷在伤口上,再用一块厚厚的棉花垫在上面,然后用止血带兜住伤口,这止血带是一块窄窄的消过毒蓝色棉布,两端各有两根带子,一端两根带子系在腰间,止血带垂在屁股沟处,另一端的带子掏过裆里,从前面再系在腰间的带子上,近似于过去女人带的月经带。伤口大的则用一种类似“尿不湿”的特制的毛巾兜住。这里所有的病号的腰间都系着这玩意儿,几乎成了标志。同病房的老高刚来时不解,就好奇地问道:“黑上白天都得骑着啊?”把我们几个都逗乐了。
! C+ S6 D. G2 b* m V |长椅边的病号,三三两两,手扶椅背,高高地撅起屁股,让护工处理伤口,我把它叫做:“放眼世界”;再看那些暴露的伤口,形状不一灿烂夺目,我把它比做: “百花齐放”。
6 h0 g7 O/ Q- Q厕所里尽是等候的人,无论如厕或处理伤口都得依次进行,有的显然已经迫不及待了,不停地移动着穿着拖鞋的脚;不时地还有挑帘进来的病号。尽管时常会有人为使用厕所发生争执,但多数情况下还是按照游戏规则有条不紊地利用这有限的资源。 0 U8 P. a+ L: \7 J5 b: ^% T6 Z
社会上穿梭往来忙于满足各种欲望的众生啊!你们都忙什么呢?有时我会觉得这个社会真他妈疯狂,忙来忙去,到头来是有人忙着生,有人忙着死;有人忙着生病;有人忙着治病。在这里,会让人变得理智许多,一个臭气熏天破烂简陋的厕所,就成了有着各种身份的病号乃至高官争相追逐,迫切需求,不可或缺的“香饽饽”。人在特定条件下需求极其有限,那人为什么还那么贪婪? $ H: }& w$ D7 t" X9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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厕所也是主要的社交场所。 / ~' b4 q* I# D) k h# \
“你手术几天了?掉线儿了没有?”
0 N5 J1 @! i5 G% j“还没有,6天了,可能也快了,你呢?”所谓掉线,就是系在直肠里“瘘”处或“痣核儿”处的一种特殊的线绳,这结扎方法是较为成熟的常规医疗手段。线有灯绳一半粗细,一般有四至六根,穗子一样从肛门里露出来。7到14天自行脱落,线儿一掉,普通病人基本就该出院了。
$ {9 l& V; x* }. e8 }# C0 b5 Y1 C一天午后,我去厕所,还未走到里间,就听到有人感叹似的在低声喊叫:“我靠、我靠、我靠……”循声望去,隔着水磨石的隔断我看见一个非常年轻的小脑袋正在低头注视着自己的裆部,一只手拿着软管正将水注冲到伤口上。我说:“肛瘘?疼吧?” ! o! k, c! q* ~& a8 d0 r
他说:“是。”
9 \, z8 D+ j, _; W“多大了?你。” + F2 x' u& `" J. _
“15岁,初三。” * v7 V* n5 e/ Z/ ~8 V z
“看来你是这里年龄最小的了吧?” $ n1 k* u8 x/ U9 d" W4 k
“不是。听说最小的只有2岁。”
9 {. v% S+ V& [: v, E+ V我诧异:“2岁?就得这种病?你哪儿的人?来多少天了?”
: K! Y7 G0 Z- i/ p t5 K* ]“延庆康庄,43天。”
6 {+ V- }) i- M) _5 T2 `/ d1 i43天还没出院一定很厉害。我边琢磨便问:“你觉得你怎么得的呢?又不喝酒。” 9 n4 D! |& d, F0 \
“爱吃辣的吧。”
! G) V" u, ?. @“谁陪着你?” % y& H7 w7 g6 s
“没人,我妈送我住院当天,我就让她回家了。陪着我也没用,看着更不好受。” - r. B7 D3 c m* I/ k- M" u
“你这冲劲,在你们学校够出名的吧。” 7 o7 s; {0 h @* @7 g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特点吧。” - B4 `% |4 e8 D/ {# j7 @- Q
嘿!后生可畏,这话可够老蹦的。
' j G2 v7 O& @" h“九哥,完了没有?我给你冲。”进来个身着浅蓝工服的护工冲着小孩说。 4 H% Q( L- N) a
“完了。”这个被称作九哥的小孩一丝不挂地走到外间,我注意到他尽管个子不高,小胸脯还有点“块儿”。他扶着长椅背撅起了屁股。护工从一个塑料袋里拿出脱脂棉和康复新液。他肛门右边有个大草莓般的深洞,护工正在拿着棉花轻轻擦拭。
2 O% C4 x- K2 V. f |( R2 f“挺深的。”
1 P( J2 B3 k, d2 h8 x- Y/ v“大夫说有15公分。” ( L( _' m" O) Z8 Y, i
我条件反射般地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嘴角不禁咧了一下。 3 n6 l, p' c" T
小小年岁,便经历如此人生中挑战,且应对自如。此番遭遇,收获颇多,斯人将来还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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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括约居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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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5病床的病友回来了。瘘王夫妇和他道别后出院了,据说他们乘坐长途车回内蒙需要九个小时。
0 }* L( R* f; a7 z: E' r! f: o n515病友姓崔,脸颊很窄,有30多岁。在北京做建材生意,他出去是处理自己的业务去了。因为住院,客户十几天见不到他,不放心将货款交付他人。他爱人只得开车把他接上,向客户说明情况。他们两口子也是内蒙人,已在北京买房发展。我逗崔说,革命生产两不误。崔说,挣了钱好治病呀,咱在北京没有医保,大部分钱要自费。 % u/ \+ M9 X' s, W2 Y9 d K
崔人风趣幽默,说话嗓音很尖细,口音有些像山西人。516病床出院后,住进来个70岁的老头儿,姓高,说是北京朝阳区小红门肖村人。老高得的是痔疮。崔开玩笑地说,原来是肖村的高书记啊。我想在肖村买间房,到时,还得靠高书记罩着啊。老高笑着说,什么书记,我就在村里管管搞卫生的,检查的一来,我让人把大街扫干净就行了。崔说,那你就在我们这儿当书记吧。
$ |9 D- L2 c) ?平日里,崔是个很安静的人,总是或跪或趴在病床上翻饼烙饼似的变换姿势,看书或者看报。看完就丢给我看。他也是肛瘘,手术完已经10来天了,待我手术10天后,我懂了为什么崔总是在床上“烙饼”了,伤口的疼痛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4 t4 ~* T2 P3 i$ G
老马出院了。东西还未收拾完,新病号就已经进来等床位了。513住进来的是山东聊城的一个企业领导,姓郑,是个非常文雅的人,连打呼噜声都很文雅,不吵人,还有催眠作用。老郑是08年到北京协和治疗贲门息肉时被查出有肛瘘的。医院一直也向他推荐到二龙路医院来医治。可老郑一真拖延着,直到今年病情厉害了,才赶来医治。宋·周敦颐《周子通书·过》:“今人有过,不喜人规,如护疾而忌医,宁灭其身而无悟也。他住进医院才明白,一直拖延治疗,绝对是不明智的。发现的当年就应该来啊,现在反而加重了痛苦。 $ O8 N* Y1 k9 V$ V6 q
崔附议:可不是吗,我要不是发烧40度,我还不来看呢。崔说着拿出手机,让我看他的“玉照”,屁股上的伤口鲜艳夺目,像一支含苞待放的玫瑰花。我说这个送你老婆合适。崔说,可以放到电脑里当桌面。这里的病友许多人都用手机给自己的伤口拍照了,一是看着方便,其次对自己是个警醒。并且时常聚在一处讨论病情,拿出来对比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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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n1 l. q! n6 e8 t5 G6 p我们四个新的组合,相处的非常融洽。特别是高书记,猛不丁的就冒出几句妙语,会引得大家抱着屁股,轰然大笑。
- E7 H6 V" s; Z, u9 T高书记妙语:做那个肠镜,好吗,“噌”家伙,那肛门里跟放了个“二踢脚”似的。
# @0 B! U. F2 D老高被查出共有六个痔疮。老高幽默地说:六个,打牌一桌有富余,还有俩替手的。只要一疼,老高就扭过头来对我说:有输钱的了。我知道老高正忍受着难以言说的疼痛。
/ _! [3 D2 J& c5 h$ X9 x老高手术前,喝完泻药后也和出院的老马一样,拿个凳子到楼道坐等。有个小伙子走过去开玩笑地说,大爷,你值班啊?老高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冲进了厕所。 { q! K$ ?* n* v$ B& P* {
我睡觉轻,心里又十分关切这个仁义的老头儿。深夜1点我也没睡着,我听见老高在轻声地哼哼,我知道他强忍着,怕吵醒同屋的病友。我见他又出屋了,就起来尾随了出去,见他走到护士站,去向值班护士要止痛片。护士见我在后边就说您有止痛片吧,您给他两片。我说可以。老高小声对我说,太疼了。肛门都出来了。我说,是,拉那么多回,肯定闯肿了。老高吃完药后,不一会,头朝里睡着了,安静的连呼噜都不打。可我一直没有睡意,伤口开始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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