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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0 c- s0 ^1 h# `/ r# |
菜市口是个丁字路口，西街路北有个正兴德茶叶庄，旁边是几个小饭馆、点心铺、果子铺 5 ]% L+ q2 m. |! U9 T' w
和理发店，北街路西是女子中学，路南是南来顺，卖点小吃食。
这里原本是杀人的所在，旧名“柴市口”，元初文天祥就义，明末袁崇焕蒙冤受戕，皆是
' s3 B4 \1 L3 \于此。前清年间明正典刑也是在这个地方，老百姓虽说爱看热闹，可也迷信，都说这地方 % G; }0 ~* l# r% R
杀人太多阴气重，加上又是南城边上，虽说是个小闹市，一般大人物是没人闲着往这地方
J+ ~% w3 n7 G$ c" K9 W蹓跶的。改换民国以后，此地住户依旧是穷苦人家居多，住宅也以小三合院为主，京津两
c; U; l+ x5 B6 U; ~+ i地老百姓都讲“冬暖夏凉住北房”，这三合院比四合院就是少个南屋。一般来说此地能有
; z$ _# w/ m0 V/ Z: T! B0 n个三进的院子就算是大户人家了，可这“大户人家”没准还是吃瓦片过活的。另外住家中
4 C. v$ s, G* R# l- Z" w* p# n搀杂着不少嘎杂子大茶壶之类人物，在达官贵人看来“南大洼没好人”还是常理。 ) i& o+ _/ b) W. O; t
说是闹市，却也没法跟天桥和前门大街比，不过这里西去通着牛街北口，来往的回民不少
4 D E* P. r3 o6 A/ n" c，也还有些繁华景象。
几百年的汉回杂处，使得北平人很懂得互相尊重民族习惯，加上牛街又坐落着北平最有名 9 B1 m. t( w0 r7 P
的一座清真礼拜寺，自来就是最受重视的清真教地区。
北平的汉族老百姓一向以“大教”自称，即儒教，而称清真教为“贵教”，尽管满清时期 8 ]- x/ W& t( N H) `" S
清廷长期挑拨汉回关系，却并未能使得北平地区汉回居民之间出现实质的民族仇恨。 ; c' X0 x- z! y% ~$ [; M
阳光仍是融融暖暖地晒着身上，时候已经近午，所谓春光明媚常用来形容南方的秀丽山水
% [8 f8 w3 M1 O与堤柳岸花，其实在北平未必就找不到，多数闲人在找到的一瞬间眼中也会一亮，然后翻 & \$ Q6 N# R0 _' d
个身又睡过去了。
林长庚被太阳晒得三步一哈欠，恨不得弄盆凉水泼个通透清醒一下，可巧抬头看见个座南
' A2 n7 U' j; ^( t* P+ ?朝北的小茶馆，招牌上“庆林”二字非隶非楷，像是三岁孩子写的，招牌木质也是劣等。
“这谁把家里案板拿来挂上了？瞧这一笔猫抓蛛爬的曲曲弯儿，谁的手迹，跟进余的字差
7 _1 d7 x, p1 `$ I不多好看。”林长庚想起当年第一次教师弟握毛笔的事，苦了一下脸，撩帘进去。
& Z8 N: u) L5 R. q% Q7 i0 S. M北平茶馆分几类，一类是大茶馆，门脸大，茶份儿有铁叶、大方、龙井、红袍，最次的是
% J5 |8 P6 _' W0 Y& {高末满天星，还设着红炉，自烤汉满点心--或者叫饽饽，另一类是棋书类茶馆，也有小点
$ Q9 U2 D4 q& C+ z" R2 T3 B& ~心，想喝着茶听曲艺段子或是下棋，去这类茶馆，还有是二荤馆，也卖茶座也买小菜，除 % r& S2 ^ w% _7 O, k. _$ I9 e
了茶还有酒，客人自带肉菜让柜上加工，算一荤，茶馆自制肉菜，又算一荤，所以叫二荤 5 T. x: c: l1 {6 Y7 C+ G- S
，再有是野茶馆，一般设在城乡交接处，进城出城的人想要歇脚解渴，去这类茶馆就好， - E' a, G" L; c' M
讲究也不多，少有好茶叶，主要就靠高末满天星赚零碎钱，枣树发芽的时候往往也会被捋 $ ?1 V$ w7 H- q1 b8 M& N; J
下一把嫩叶拿去晒干卖钱。 Q+ F( b8 H0 |' M! T4 F8 E# E$ @0 b
这“庆林”茶馆算是介乎大茶馆和野茶馆之间的，一共十张桌子，没大茶馆那么阔，也没
6 v, M2 }! E( p野茶馆那么破，桌椅倒都是实心木头楔的。
客人不多，三五个稀稀拉拉坐着喝茶聊天，几位老人指着各自的鸟笼子比较着，笼子里不
0 N0 N# T- s4 n4 h知是百灵是红子，唧唧喳喳倒也算是莺声燕语。
伙计见林长庚进来，招呼一声“茶座儿--”，引他坐上墙犄角靠窗的一个位子，林长庚看
5 S1 N& i* r2 p; R1 P* ^别人座上茶壶茶杯还算干净，要了一壶一毛一两的次等大红袍，一碟咸麻花。 ) h% _0 }' |9 }3 }# y4 Y: Y% d6 I
茶点上齐，麻花是绿的，手指粗细长短，不知道面里揉了菠菜汁子还是什么，不过挺香， , i% x" A) H4 r, p6 R* @
有点四川怪味豆的意思，林长庚嚼口小麻花，等茶凉一点慢慢喝着。
喝茶是喝茶，他喝茶不为品香，为的是提神，好仔细想想当下这事怎么收拾。
换了进余，大概是个浑不论的架势，对他来说，嘎杂子小鬼子一律没什么可怕的，到他手 1 F, y" N$ p1 v
里都是挨打的货，要换成师父和师兄，考虑得当然会精细一点，不过恐怕也细不到哪去，
9 M1 V3 z8 U% u$ W( F" U师父是典型的燕赵汉子，性子豪爽血气重，虽然经的事多，可做事还是习惯直来直去，让 * w" L+ ]3 h( h K4 t
怹想这类事等于是让武松坐吴用的位子，师兄倒是心细，可见了这类事肯定先吓唬自己，
! E. q* g' p) V9 Z) x+ V) z看得严重一百倍，没准第二天就撺掇着师父打好铺盖卷腾房搬家了。 / ^, u$ N4 x0 I+ B
事是一定要报上去的，否则要是因为自己一念之私弄得北平城落到日本人手里--林长庚苦 ' t2 `' E% p$ A7 C
笑了一下，我一个帐房什么时候有这么大本事了--别说别人，首先师父就饶不了自己。
其实说起来，日本人到底什么样子，北平人大都并不清楚，虽说这年头军阀走马灯来回换 6 k G; N) h. N$ [& o# u; ]7 @2 i
，隔三岔五北平就换个旗子，可北平人也都学会了逆来顺受混日子，反正甭管谁占了这块
0 d5 o, L5 ]; B' q2 p" I/ t3 _风水宝地也不会放着好好的官不当单单屠城玩儿，你让我挂旗我就挂旗，你让我上税我就
# u/ E, H$ s4 K9 i# B9 j2 M$ C上税，只要不耽误我过日子，我就不撅你枪杆子。至于被占的东北，那距离北平人太远了
2 E, D/ r$ f: w& R，又是有“皇上”的地方--老百姓有几个人能想到孙总理当年发出“驱除鞑虏”的口号， ) @( p( q% c, y# E
目的在于让大家明白，这个“皇上”并不是全体国人的“皇上”，而又有几个人知道这“ : X9 ]% x. I: m8 t
皇上”现在东北其实叫“执政”呢，“九?一八”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该过的日子还是
. y: d# I2 ]+ n, W6 N0 E! k7 _得过，国民政府都没发兵过去，谁还能拉个队伍过去打鬼子？何况拉谁啊，从河南到河北
; `; m, K) P# x; M0 @，民间也就土匪还成队。
0 Z# Y, A# m3 J可自己这儿是有宝儿在队伍里，西北军不少士兵和东北军士兵有来往，关外时不时又有人
6 m9 O# H' `# Y1 C" N& P逃进关内来，东北到底让日本人整成了什么德性，上到师父下到小三儿心里都明镜似的， ; O, [: X1 f2 h' x5 b
今天弄个“日满合作”让你的小子进学校，明天没准就扣你个“经济犯”的罪名下大牢挨 6 G! M, p; `' e0 x( z. X# Z
鞭子上烙铁，中国人在中国的地面上吃自己种的大米白面算犯法，上哪说理去？ % `# Z* Q% Z' Q( o4 A3 _# ?7 J& A
眼下全国都是兵荒马乱，林长庚也管不了那么多，对他来说，守好北平家门口这么一小块 , E1 l) Q- J- o! l# v( O
地方就算是尽人事了，可自从“华北自治”计划一出台，今天学生游行明天军警镇压，日 3 n' a' N( U8 ?2 E) K) m7 m. Q
本人还没杀进来自己先闹个乌烟瘴气，他心里顶看不上学生游行，能有多大响动？平白让 " m4 F: {& L6 U
那么多孩子挨打蹲大狱，南京才不管你多少学校联合反对，除非你把脸一摩挲拿出千把条 / Y p& d& ], {7 e" y
枪来跟国民政府干，要不就直接跟日本人干。
, u% U$ Z4 _0 i# L0 K# r想到这儿就想到了宝儿，那帮教员和学生一说爱国如何如何都群起激昂的，什么叫爱国？ # w9 `; j+ b: D+ d5 v/ \! O
冲着乌鸦鸦的军队，赤条条挥刀而上，这叫真爱国，有游行那点子力气怎么不参军去？
话又说回来了，单悦明也是个参加过游行的教员，可该动手的时候一点不含糊，压根不在
4 u' Y5 }: Y, c3 `乎自己那三招两式的稀松功夫顶不顶用，半夜三更拿根树枝子就敢一打三，就说那树枝子 & f6 j$ a# h- r- B( v* p0 V
硬点吧，也没见能硬过铁去，况且受了那么重的伤硬是连声疼都没喊过，人长得瘦削白净 1 h, z* _) a7 x5 j
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倒还真是条汉子。
什么是汉子？该自己挨的刀自己挨，不该别人挨的刀自己替人挨，有刀不在自己人面前耍 $ i3 `$ y1 D% \, m2 @
，起码得有这三份仁义才算得上。
+ N; f7 \2 r4 v/ @( e可惜这汤汤万里中原，少的就是这样的汉子，不然偌大一个东北也不至于丢，北平城也不
0 ^% h4 U* x$ R9 Q: K/ B* \至于袒胸露腹地让人拿枪指着，自己也不用坐在这儿喝茶躲清净了吧。
话说回来，自己是不是这么条汉子呢？
8 B1 @! a4 f( S) y: e- I林长庚喝着酽茶胡思乱想，怎么也没想出个既能把日本特务进城的消息报上去又能保住自 9 z2 |% ^2 E) L$ e, B. }
己这几个人的办法，心里正烦，忽见门帘一撩，一个头顶草帽满脸横肉的小子大摇大摆走
, X2 c% G8 s! g' L; N( {进来。
这人林长庚倒是认识，是专在南大洼一片混事的嘎杂子，大名黄彪，在家排行老二，都叫
6 s1 E6 }+ Q6 o$ Z+ S' H8 R; `) L他二彪子，有把子力气，会使铳子，会耍两下三皇炮锤，不过他师父也是偷来的功夫，到
. N( u( S; J* t$ \6 I$ H他这不过凭一股狠劲吓唬老百姓罢了，在城南嘎杂子里算一号，这么多年架打下来，还从
; ]$ F9 N% k6 p* b( Y& t2 t: f来没掉个耳朵豁个鼻子，也算是不容易。 : }* j2 i* R6 e0 S. W& U; y
“老醯儿！来壶好茶！再来两碟子点心，二爷要吃早点！”推开伙计，黄彪把头上草帽往 * m% n1 o% p+ K) y1 A4 q" s
桌子上一拍，露出锃光瓦亮一个烟儿广煤脑袋，桌上还有一壶残茶，被他一掌震起掉到地 * T$ R, O. n% S. b
上，壶是粉粉碎，茶水流了满地，把旁边桌上的几位老人吓得一哆嗦，各各赶紧把鸟笼上 7 B; ~9 Z9 {2 I( F* C" r% g
的罩子放下来，恐怕他看见鸟给抓出来拔毛生吃了。
# d( Y3 J) X( u q; A2 b/ T# ~开小买卖的最惹不起这帮嘎杂子，掌柜的是山西人，一溜小跑端上壶大红袍，又拿了一碟 / V' \( Z. X- M- A+ s0 c+ P3 m
槽子糕一碟萨其马，然后赔着笑脸问：“彪二爷，您今天不去虎坊路吃羊杂碎啦？”
“小杏儿说吃羊杂碎不文明，告诉你说，二爷打今儿起要当文明人，喝茶吃点心，听洋曲
" Z, ]/ E: W0 K* e# z, b. u看上海电影。”黄彪一甩脸，掌柜的迎上一脸吐沫星子还不敢擦，“文明了。”
两人一个晋韵绵软悠缓鼻音重，一个燕腔崩口咂舌吃字多，听着倒也挺有意思，说完各归
( t5 z% b. x% L7 _' S- i其位，掌柜的放下心来，找把笤帚扫地上的碎壶，黄彪拿起块萨其马，一口茶水一口点心 + T- h, n5 q4 \1 E! D
吃得满地掉渣。
3 K2 R! k! O5 C4 T |; P9 R林长庚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萨其马那么粘牙的点心都能吃得满地掉渣，还文明？这小杏 $ o5 X7 c5 `4 Y6 t; o3 X. P
儿不定又是哪个饭馆的女招待，要不就是杨梅竹斜街的住户。 : }, \4 `0 [' U. t4 Q8 _. ]
黄彪大概是起得晚了，这近午时候才吃早饭，饿得眼都发绿，狼吞虎咽吃了两碟点心喝了 : }3 D6 s$ }3 |' t" L
两壶茶，心满意足打个饱嗝，舔着粘在牙上的点心渣，一条大舌头来回进出，挤眉弄眼一
5 D' Z, X1 m3 l7 L脸怪物相。
林长庚看得恶心，简直恨不得抓起茶壶砸到他脑袋上，一想茶还没喝完，索性放他一马。
. B' f J/ B" E" ?* D黄彪龇牙咧嘴扫干净了满口渣子，站起身伸个懒腰，伸到半截不动，眼神定在窗外女子中 8 h# G0 R2 n+ N
学那个方向，挤起一块横肉笑得恶心。
林长庚转头看过，斜对过女子中学正下课，女孩子三三两两从学校里走出来。 3 `/ g/ @' I4 A6 P6 V/ w* n
黄彪抓草帽起身，眼神还没收回来，掌柜的只求他不找茬砸馆子就万幸了，哪还敢管他要 3 R( p. b% \+ ]5 `+ y, ^0 h; V
钱，只赔着笑招呼一声。
黄彪也不理他，急急忙忙就往外走，刚到门口就听身后有人叫他。 $ M/ K+ k0 _. x Y( ~; ~
“二彪子，吃饱了么。” 8 z4 l5 E4 k+ k$ v- m1 H
黄彪听有人敢叫他诨名，满脸横肉马上拢到一起，转头就要破口大骂，可头刚转过去就瘪
6 Q3 N/ `% c7 y Y6 U7 F了。
林长庚翘着二郎腿坐在窗边，似笑非笑喝着茶，看也不看他。
% R9 n. a! f2 I3 Q+ J) w“诶诶……林二哥这不是，您怎么有空上这儿解闷儿来了？”横惯了的肉想转笑脸还不大 0 E( u( _. i% a( o# x$ g* o
容易，黄彪一脸横肉都僵了，好不容易挤出一句。
“先甭说我，你吃饱喝足了就想蹽丫子，日子久了这茶馆还不让你那两颗大牙吃垮喽？”
# _3 B" A$ {- U# r! k林长庚放下茶杯，下巴冲柜上一挑，“去，给人拿钱去！” 3 Q! k. D3 Q5 U6 \" `
黄彪不敢跟林长庚顶，黑着脸叫了一声：“掌柜的，算帐！”
掌柜的看黄彪满脸不自在，又摸不准林长庚是什么来历，赶紧过来打圆场：“彪二爷，咱
0 |) p) l+ f& M- e/ E们有交情，不急，五月节一块算，一块算。”
这话有学问，既划下赊帐的时限（寻常店铺赊帐都是以端午节、中秋节和春节为界限），
) }/ `) z4 D! S$ u7 P& \+ Z0 {不驳林长庚的面子，不会显得黄彪白吃白喝不要脸，又没当面让黄彪交钱得罪了这位伏地
# g4 w; ^( l+ h6 R3 u/ H太岁，掌柜的这么多年买卖没白做，要换个伙计出来，说句“不用给，我候着了”，没准 ( i. F% l! S4 l
就说砸了。
. d M6 z- x% i" H3 O“您甭怕他，吃饭给钱这是规矩，以后我常来您这儿喝茶，没事。”林长庚横了黄彪一眼
! v$ A X/ l+ ]; w+ s，转头跟掌柜的说，点明了不许黄彪转过头来再回这茶馆闹事。 ; J0 K1 s; @) h
掌柜的也不敢再说什么，给黄彪打了个对折，黄彪摸出二十子儿（一毛钱换四十六个子儿
- O) l* g, Y# _, H8 Q）搁桌上，林长庚看他眼不离女子中学，又想往外跑，哼了一声把他叫住。
“出门往南走，回家去，没事少瞎转悠。” , q4 L" M3 G; x5 _& B7 |8 p
黄彪气得鼻子都快冒烟了，偏偏连脸都不敢板，他是秃头，一板脸青筋就绽出来了，那样
; a9 @! l z# t' `" z/ O0 f0 C' X非让林长庚打一顿不可。 % h# V3 @8 r- I/ T
憋一口气讪着脸跟林长庚打个招呼，黄彪也不多说，急匆匆走出去，他倒也听话，一步三 R8 \% r2 `" h
回头地冲南去了。
' G/ O! W/ |6 E) t! N林长庚肚里笑着，这小子自从前年在南樱桃园路口因为欺负女孩子让进余打了一顿之后，
/ d8 w9 P& p+ v- A8 k见了自己和进余的面比见他亲爹还恭敬，让他打狗不敢抓鸡，用进余的话说就是“没有准
6 Y B/ Z3 g2 t d1 q4 p) d爸爸”，谁横听谁的，耍起这种嘎杂子来心里不用有一点愧疚，师兄常和自己说小人得罪 ! m; Y5 j0 \( o0 \" o/ C6 c
不得，可自己耍了他这么几年也没见他能有什么不能得罪的地方，不论动脑子还是动手。
不那么困了，心里也松坦了不少，林长庚把最后一个小麻花扔进嘴里，舒展一下背脊，算
( m& p- r6 }! Y2 n0 w/ Q帐之余又多给了五个子儿的小费。
8 ]5 s, ^& c2 B“多礼五大枚~”收钱的伙计喊一声，茶点钱交到柜上，小费撒进一个竹筒里。
“谢谢您啦！”
柜上桌旁伙计们的齐声回答中，林长庚看看掌柜的那一脸不自在，一笑，走出茶馆。 # D* ^7 S2 ?; h' {* f. z* [: A# c3 U& z
谨谢兄长老骥提供关于旧京菜市口的资料，避免了小子犯错误
2 o0 s: a2 E; V c注：
吃瓦片：老北平管靠出租房屋的租金生活的人叫吃瓦片的
高末：细碎的茶叶末，穷人上茶馆喝不起好茶，甚至喝不起茶叶，只能喝这类扫罐子撮出 ) r9 h% Y; b# D i; ~0 Z( J% _1 g0 W
来的碎末，茶叶品种不定
满天星：高末冲了热水以后，在茶壶里上下飘飞，好象满天繁星一样
浑不论：什么都不在乎，“论”音“吝”
槽子糕：鸡蛋糕
杨梅竹斜街：旧京妓院聚集地
蹽丫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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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睡到近了黄昏，单悦明是追着满屋新出笼屉的馒头味儿醒的，睁开眼就看母亲张张罗
% G+ W; ?/ U% U0 [, X9 n罗地布菜上桌，他小心地梗了一下脖子，发觉不会牵带上其他肌肉才扬起头看向桌子，母 5 g& n+ v) }" j6 a; n
子连心，他刚睁开眼老太太就发觉了，赶紧把菜放下走过来。
5 w+ M& r& g; b# |. q4 _“柱儿啊，腰上疼得还厉害么？”老太太侧坐在炕上，把孩子略扬起的头揽在怀里，一手
! O* i# Q5 h R整整他脖子下面已经被压得不成型的枕头，上午那一脸的担惊受怕差不离已经烟消云散， 5 M: }: o) S+ }0 l" N
一头银丝分毫不乱地拢在脑后绾了个髻，只是眼皮还有点淤，显是哭过以后一时没消了肿 + Y! U2 C4 X# x( G9 _8 `
。
“妈，没事了，药挺管用的。”单悦明想都没想直接就答，答完躺下，觉出嘴里有点干，
, z5 [3 d0 l( F7 O5 k. n后才发觉枕头布面早已经让汗溻透了，腰上还是火烧似的疼，不过比前夜里是好多了，太
5 }2 p/ t$ _% m* n阳穴也不那么跳着了。
“躺好喽，别动，妈给你盛碗小米粥。”老太太转身去盛粥，嘴里还念叨着，“陈大夫的
& @: U( Q) y2 I药还真挺管用，这么重的伤，一天下来也就是低烧，你这孩子，明明烧得没多厉害，梦话
3 j3 S6 [, e3 z% m: W还是一句接一句没完没了，把妈吓得直念菩萨。”
“啊……妈，我说什么了？”单悦明脸红了一下，心里又有点忐忑，别是把前夜的事都喊 % H+ `4 w" w; y) K: U! u
出来了。
“还能说什么啊，一会儿念叨着什么‘别想往城里去’，一会儿念叨什么‘别过来’，还 ' G) i" V0 G G
有什么‘六姨’？你哪来的六姨？”老太太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眉头皱到一
5 f' u# b) T% t3 W5 [& _块儿，“先吃饭，吃完饭你躺下，咱娘儿俩得好好说道说道，谁教你骂街的？”
单悦明一下闹了个大红脸，大概是梦里也没忘了骂胡大伟，让母亲听见了。
9 E+ m s* |3 _2 R# r) V# k. X什么天子脚下，什么三朝故都，老人讲话那叫“胡吣”，北平人真正讲究的是一个礼貌， % l* o2 B- V1 k- g
平常人家绝不允许晚辈出言不逊，长辈也大都尽量以身作则，做小买卖的，开大铺子的，
. c8 t# P" f; Y( a) r& R都讲一个“礼”字，到哪都一口炉灰渣子张嘴就骂街的那都是街头混事的嘎杂子小地痞， 9 p! \; H2 r' K9 L9 e9 f
这十几年风气开化了，不少年轻人“自由”了点，立马把规矩忘了，楞还有敢跟长辈直腰
$ P0 X2 Q; e; {* C子瞪眼张嘴骂街的，换二十几年前早送官打个忤逆不孝枷号三日游街了，最起码也得在祖 " o( v- e4 `* y8 b9 G
宗牌位前面跪上一天不给饭吃，现在倒好，国民政府不大管这路事，反而鼓励这个自由那
! w1 _. y" l# ]! g个自由，弄得世风污浊了不少，打老辈人来说，心里是不赞成这个的。
这两年倒是讲究“提倡新生活，恢复旧道德”了，可是积重难返，新的东西没建立起来，
) k( Z k/ Z& x- Z" b0 a旧的已经打破了，想恢复谈何容易。
单家四代书香传家，当然更在意这个，要不是单悦明伤得像个烂倭瓜，老太太早拿笤帚疙 - Z J& t' I/ S
瘩调教他一顿了。
2 h! E, S0 y( {7 J9 X* J5 \, a“妈……”单悦明咽了口吐沫，心里琢磨着是跟母亲讪个脸还是麻利儿地认错。
“不说这个，先吃饭。”老太太拿白瓷碗盛了一碗小米粥，侧坐上炕，把枕头立起来，让 6 Q( {& @" O' K/ b
孩子稍坐起来一点靠上，拿个生铁勺一勺一勺喂着。
“妈，这回是古大爷把我给救了，咱可得好好谢谢人家。”单悦明让母亲把话给堵了，有 + [ e$ @2 `% H7 G- [
点窘，赶紧打个岔。
“古大爷那儿不是一个谢谢就应付了，那是咱家的恩人，以后你得把怹当亲大爷敬着，这
+ K8 K+ {: L! V3 L& w# c# z回要不是人家……”老太太一边喂着他一边念叨，说着说着又流起眼泪来，单悦明嘴里答
. x+ Z8 ~8 ^9 v) ]* L应着，左手抓了枕边一块手巾探过去要给母亲擦泪，胳膊抬到一半就觉着牵到了右肋，怎 1 [/ \/ v3 y6 X* P' z3 C) z% p
么也伸不过去，待要再努劲，老太太已经把手巾接了过去。
0 @3 ]/ `1 s4 d2 s) X5 N/ \油油润润的小米粥一入口，马上不见了刚才的那份干渴，单悦明噙着一嘴粥看母亲的脸，
9 z" n5 t0 _' C+ g8 h- B一天一夜下来，老太太脸上皱纹好象又多了不少，头发本来就是白的也没法再白了，可是 4 z1 V/ l9 Y! m8 K; x0 v# G9 j
明显不如平常油光水亮的爽眼，看样子也没顾上抹头油，抬头纹松着，眼犄角有点儿散， 9 A5 K' W8 V" [9 a7 @* U
熬夜本来就伤身子，何况这么大岁数了。
5 l9 u. M$ }! H- B' m单悦明心里有点酸，想劝母亲去休息，自己把着碗喝就得了，奈何自己现在连空碗都端不 8 x- h. N6 j* f @1 O8 ^
住，回头把粥扣一身还得是老太太拾掇。
; t3 P9 d3 z6 c3 C' j3 _% ~8 i% i ^3 T老太太是三十头上得的儿子，这岁数上养活孩子多少有点晚，单悦明打小秉赋就弱，上了
2 D* Y$ |5 S; Z1 i/ }学跟着跑步锻炼身体，身子骨多少有点起色，当上燕大教员以后又跟同僚胡大伟学了点杂 4 |' Q# d K7 f& i/ \
七杂八的把势，胡大伟是从保定陆军讲武堂结业，后来被燕大聘为体育教员，论起武术， 5 d; F) b) f! t# q9 o
他自己也不是科班出身，倒正好教同样不是科班出身、一点基本功都没有的单悦明，从行 5 v- C: L4 A4 Z/ U( Y- ]
伍里出来的胡大伟自然管不住自己的嘴，一套“丘八拳”学下来，单悦明别的本事长进不
" S$ i! i' G! T2 u大，就是学会骂人了，好在骂来骂去就那么几个词，糟践人的话没学会，也亏得他们家老 6 v; s$ p4 W2 V/ N% H$ \1 m
爷子早过世了，要不为一句“王八蛋”大概就能打掉他满嘴牙。 - }2 _% S% H. h2 s8 ~( z) M8 c; K' w' |
一碗粥喂完，单悦明身上暖融融的，也有了点气力，头上又见了汗，老太太拿手巾给他擦
) Z Q3 K. l9 \* ?2 l' o了，离炕去又盛上小半碗粥，把馒头撕碎了泡在粥里，再往里拨点芹菜肉末，回过头来眼
, Z: [9 o9 n' g$ g& t. a% n, V, t眶又红上一圈。
“好好儿地过日子，不显山不露水的，就惹上这样的祸。”
“嗐，妈，我这不是好好儿的么，您别哭您别哭。”单悦明最怕看的两样，一个是摩登女
5 E* ~. |. J6 A: ]3 g" A. } U郎前后披俩门帘招摇过市，一个就是母亲的眼泪，前者是一看见就由胃到嘴连着干哕，心 j4 i7 i" P! j: w
里直接想起黑肉杠上的猪囊膪，后者是实打实地心里不好受，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少让父母
) s) P0 ^8 o; F3 s) W, @; ~; L操心担心糟心，算是个好孩子了，现在看来这个“好孩子”离“汉子”还差了不少。
0 b% W1 B; ^1 i3 I1 R“都这样儿了还好好儿的？你看看腰上那条口子，陈大夫说要是再深点就拉到肾上了，真
8 f% b: r$ Z# D4 l) N2 c" p' {3 c1 M要那样往后可怎么娶媳妇啊……”老太太搅着粥说，反正独门独院，跟自己的孩子说点掏
9 j& ]& ]' Y' ^心话也不怕别人听了去。
“妈，人都有俩肾，少一个不打紧。”单悦明拿出点小儿顽劣口气半真半假地逗母亲开心 3 z/ }$ v4 h# c, s8 z
。
自己这个岁数在旧时早该是披红挂彩入过洞房了，母亲为这事没少张罗，可惜没可心的，
8 s- [4 `7 ~) u# a虽说自己一向孝顺，可这么多年大学上着，当然对包办的婚姻有反感，不过他也看不上那
: q& N$ |5 s5 t& _! a& s2 b; G些嘴里喊着“性开放”、“恋爱自由”而放手胡搞的同辈人，身为受过新式教育的大学毕
6 L. A8 C3 M! l, G% i业生，他很清楚西方传来的对男女之间关系的新式思维--所谓“开放”--于自己这个岁数 + @# H2 v- i8 N e- P9 y7 l
的年轻人有多大的诱惑，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某些生理冲动是难免的，但骨髓中 . j4 @5 {' p! {8 c2 R0 x/ I8 w
已经深深烙进了孔儒道德--不是程朱理教--的他一贯恪守自己的原则，对于性，不逃避也 - Y( P0 s! y% {, \3 ?4 X( r& u; T, ?; h
不放肆，仅仅是“非婚不为”而已，在他看来，这是对女性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 ^/ c4 y- Q; x' _即使被人笑成“迂腐”、“伪道学”也决不改变。
- {+ D$ _0 q+ r( s“胡说八道。”老太太抹着眼睛笑了，伸手把一勺和着菜的热粥递到他嘴边。
5 D& `* f7 E# Z" B/ Z/ g4 N7 f: a, p院外响起探问和敲门声：“您好，请问家里有人么。”
把粥喂到儿子嘴里，老太太放下碗，扶单悦明坐好，起身去开门。
+ C) X8 t, X, e- L- m$ `( N! e一身半袖阴丹士林竹布褂已洗作月白色，印度绸黑裙衬在下面，长筒袜裹住微露在外的小 ; |, g8 c: Y' C/ W1 y& Q$ j9 `
腿，长发上结了一朵绢花，通身清雅素淡，傅芷蘅左持鲜花右提蛋糕立在门外，一见老太 & ~1 e4 N, Z- X* N4 ^
太马上笑盈盈问候：“伯母您好，我叫傅芷蘅，是单老师的……”
老太太想儿媳妇想迷糊了，这段时间来看望儿子的人虽然不少，可大都是男性，除了古家 0 ?) O5 c( }4 b, \$ J* n
师徒几人，也就是他的男同事和男学生，难得有这么个漂亮姑娘来探病，耳朵里只听到“ % a0 I$ V$ R" N r5 @+ Z5 L s g
是单老师的”，还没容傅芷蘅说出后面的“学生”两字，就满口不迭地回答“好好”，径
+ f+ i/ H4 Q) I4 Y8 S5 D2 Y% Z直把她让进院子。
来前傅芷蘅还在犹豫究竟要如何称呼老人，若只论年庚，单悦明可以算是自己的兄长，但
! M. I+ u3 z- H$ @: n, e% u# {3 J彼此间又有一份师生关系，如此推及他的母亲，自己就该叫师太或师祖母，可实在不喜欢 1 G A: j4 X; D* Y4 b3 T
这样的称呼，于是一横心，决定和单悦明平辈论交，师生名分权作摆设了。
# L" U. H% x% w由院门至屋门走不过三五步路，老太太已经问了好几个问题，“吃了晚饭没有”、“多大
( a3 J1 u {) q8 @( J+ T年纪了”、“和单老师认识多久了”、“家里有什么亲人”、“订婚了么”……傅芷蘅倒
8 k9 a, E. C! B/ w是落落大方一一回答，只是听得单悦明在屋里耳根发热，急忙咽下嘴里的粥，满心寻思自 ( i) d+ Q6 O4 T0 t( b( Y
己哪里认识一个姓傅的女子，莫非是胡大伟闲极无聊找人来耍笑？
. d% \7 b9 I! F, k( s5 h U门帘一挑，傅芷蘅随老太太进了屋里，四目相对，傅芷蘅眸子里一亮，随即显出担心，单
3 ^! N, {4 U" J) z8 O) H& l7 O5 C) s悦明则是满眼迷茫，虽然能认出这个女孩是本校学生，他却已经想不起对方的名字。
“悦明，这位傅姑娘来看你了。”不过短短半分钟，老太太容光焕发，搬过椅子让傅芷蘅 2 O* J8 [0 S# d" N3 p) _" d
坐下，由内室柜里拿出茶叶，转去西屋厨房做水。
“单老师您好，我是新闻系的傅芷蘅。”倒是女儿家伶俐，明白眼前书呆子在这方面的迟
% `4 Z$ w6 d6 J5 c2 l钝，虽然心里有些小小不快，傅芷蘅还是主动为他解了尴尬，“您身体好些了么？”
“啊，傅同学你好，请坐，我不便起来，你请自便，谢谢你来看我。”记起新闻系才女的
/ E! Q2 x' G0 d8 w2 \5 B名号，单悦明靠在枕头上略略颔首，露出笑容，“已经恢复一点了。”
“悦明，这位傅姑娘是你们学校的同学？”端着一盘炒瓜子进屋，听到二人的“师生问答 9 J" u: `, O: w" E8 N! B; }
”，老太太才明白这个女孩的身份，稍有点失望。
“妈，这是我们校新闻系四年级的傅同学，同届连续三年的女状元。”
“啊……你们坐，我出去买点水果。”
“伯母请不要忙了，您和单老师还没吃饭吧？我今天来得冒昧了，因为之前之后学校都有
5 R) w! t7 t* d事，只好在这个时间来探望老师。您先吃饭吧，单老师既然脱离危险了，我就先回去了。 $ l. I, @; U! i6 I' n4 U
”闻着一屋的饭菜味道，暗暗埋怨自己为什么选了这个时间登门，傅芷蘅站起身，指指桌 , I0 U) ]6 ?3 k/ J
上的鲜花和蛋糕，目光还是集中在单悦明被衣服笼住的右侧腰上，“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 f2 G7 |# C. }9 K
请老师收下，学校方面胡老师帮您请了假，请您安心养伤就好。”
“傅姑娘吃饭了么？别急着走，不嫌弃就坐下一块儿吃吧，我再加个菜。”好不容易有个
; [. O }) ]2 |# F2 n机会，老太太岂能轻易放过，赶紧拉着傅芷蘅又坐下。
“傅同学一起吃饭吧，别客气了，你来看我我已经很感激了，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回学校， # h' r, `% f- F* G% G8 w
先吃个便饭，等我痊愈了再专门谢你。”看到母亲的行止，单悦明有点好笑，也有点自责
- T& J! Y0 f+ }7 ]) q& Y，且他也想了解一下学校的近况和外面的局势，便同母亲一起挽留傅芷蘅。
三推两推推辞不掉，傅芷蘅只好又坐了下来，老太太去炒了个韭菜鸡蛋，拌了一个香椿豆
# g- g8 N+ ?5 y) D8 e- j, z2 c Y腐，三人吃起饭来。
直到这时，单悦明才发现自己犯了多大的一个错误，留人吃饭不是问题，但面对自己学校 8 g5 N7 _ O; Z
的学生——同时也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让母亲喂自己吃饭，面子上实在是难看得很。
正满心懊恼，犹豫着要不要推说饱了，却见傅芷蘅笑着小声对母亲说了句什么，看母亲稍 " `' T+ R5 _& |2 h
一犹疑推让，旋即变了满脸高兴，傅芷蘅接过老太太手里的碗，坐到床边，舀一勺粥，略
6 U( v: V, ^! \, ^& f吹一吹，悠悠递到自己嘴边。
& k: P6 O' G2 V5 P8 u4 u含着一口粥，单悦明脑间一片空白，只凝住了那张清秀白皙的笑脸和萦绕在那只玉样温润
! v+ l/ ?* K* g/ J& q! l4 w手腕上的一缕红线。 ) h' _* o" v7 I8 F
……
) n0 ?* I/ s( Q9 z5 N9 v* i古家院子里，爷儿几个早早吃了晚饭，歇过半晌，正在摔熟对练。 9 Q9 m# N: i' y& T7 @0 J
李进余动手自来是三青子路数，行过礼，站上高架，上来就是上步大拿挽，拇指内四指外
& i( Q- E/ H- a2 l5 Y: _, c，上手抢手抓握林长庚大领，进胯，这一欺身就到了林长庚面前，下一式长腰变脸若是过 % y2 Y1 q, b" G8 s( {
了身，再紧底手支，就能把林长庚撂倒在地上。林长庚对自己这个师弟的路数当然清楚得
, j% S( e! r1 a* P8 Y很，李进余刚一进胯马上就还个握腕抱，底手抓握他左腕，上手抱他右臂搓手上搀，底手
) r/ S7 Y' Z# z' g: W* r背后推，一抬左脚踢他左腘，李进余被林长庚抓实了左腕，疾右背步转身，仗着膂力强，
8 V4 O: Q S2 M* l5 F3 e' N/ _, T硬是把右臂从林长庚的上手里挣了出来，反手锁喉，林长庚上手成掌使个秋千力，崩开李
9 L$ b4 W F( r进余锁喉的底手，卸去他的推劲，然后栽腕手别，上手抢底手反握他右腕下栽，进背入胯
! z J1 v' \: P膝下一顶他屁股，同时撤开上手，李进余刚脱开腕就被拱了个趔趄，摇摇晃晃就冲大门直 * `$ O; ]+ Z* H
撞过去了，他身子沉，千斤坠练得还没三分火候，根本定不住自己的势头，眼看那扇柏木 ( W" R/ d% M( {! B! n$ H. o& o
大门要毁在他脑袋上，林长庚三个垫步跳到他身前，上手按他右肩，底手一托那刺儿头脑 ; U* M5 A+ I% S0 ?# N! Z" b4 x
袋一旋一抹把他反转了身，止住了那野猪一样的冲劲。 5 i) j2 I) L9 ~: j
冲劲被卸开，李进余背对大门一屁股坐在地上。
- b* P9 r; V) J+ l8 P' `古德耀摇摇头，走过去左手抓住他脖领子，一挺臂就把那一百六十多斤的身子拎了起来， * y" U- k: U' S* K6 [5 N
等他站直了才松开手。 8 S; J/ \* r& ]' E
“师父……”李进余愣了半天，才想起来唤上一声，睨眼偷偷看看师父的脸，确定那上面 - C/ r; v. d F) s1 \
没什么不高兴的神气，这放下心来，刚想拿碗水喝，一碗白开水已经递到眼前，再抬头果
' n( K w) f6 V$ c+ `: r8 e# R然见大师兄那张从来都方方正正的脸乐呵呵摆在眼前。 8 q* ~% n# ~2 x+ f. O1 t: N
“师父，您看怎么样？”林长庚打个哈欠，抿了口水，望着古德耀问道。
“你觉着呢？就说进余。”古德耀没回答，反问道。
. D" L5 b* w1 k0 b/ t& B; i8 j“进余比头半个月强了不少，虽说这次我全是用跤，一点掌法没有，不过他那招大拿挽倒
6 D6 d5 a Z! s7 f真有点火候了，上回还抢不到我大领，这次已经能抢着了，就是还不够快，但凡再快点我
6 E. i! l6 v9 }2 j2 w( _大概绕不住他。”林长庚捻着下巴上那几绺新长出来还没刮的胡子，眯缝着眼掂排。
“招式是比过去强了，可是第一手就错了，进余，过来。”古德耀一点手叫三徒弟。
李进余耷拉个脑袋乖乖走过来。
“我教你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你身型敦实，拙劲还没全练掉，不能随便用缩小绵软巧的
5 N, P* |4 N9 f功夫，你师兄正相反，他灵活，擒拿是他的拿手戏，你非跟他比打闪纫针，结果绕个没完 $ V7 J+ U! h5 e% z7 {5 r$ z
没了，那还有不让他扔出去的？”古德耀倒也没太生气，就是一字一句地教训，“这回说 - _7 T* g5 S3 L8 r* ~3 p
好了他不用八卦掌，你就该用散手对付，虽说你腿功也不如他，可总能多应付几个来回，
. U8 \2 t3 D. H" `5 J怎么也比让他绕个晕头转向强吧？”
“是，师父。”李进余低头小声回答。
% b; a0 E3 H* N0 U/ q' S6 S: \9 F“师父，我是不是应该上来就用对脸绊子掉脸绊子？我下盘比进余稳，上手拉拽底手挣捅
/ `) u. u0 O' e. j* X4 u# B应该就能撂倒他了。”林长庚看李进余挨完训了，恐怕师父转头就呲儿自己，赶紧给师父
( s+ ~& C. P+ H端了碗水。
“你倒明白，刚才练的时候怎么不用？”古德耀接过水，哼了一声，“上手以后反应倒挺
/ V# r& v {; Y% v: l快，栽腕手别是正面进肩入胯，你给改了进背入胯了。”
“呵，师父，我这不是想试试他手上功是进是退了么。”林长庚讪着脸嘿嘿笑。
“那我问你，他要是用得和落你怎么应付？”古德耀喝了口水。
“踹他脸。”林长庚想也不想直接答个缺了八辈德的招数。 $ ~# ^+ }5 g3 [2 k3 ~. K. ^! ~+ [
还没等古德耀说话，李进余先气坏了：“咱俩有茬儿有黵儿啊你踹我脸？师父您听他说的 0 X8 M. l7 M. l# G$ v; B: c: \* J
这都是什么？”
和武术界其他派别一样，撂跤最讲究的也是礼节，对练之前都得行礼，练完以后还得行礼
/ L5 c h, `" E，江湖上比武也大都不准撩阴打脸，除非是有仇，林长庚张嘴就要踹人脸，还是踹自己师 % L; R0 B, X& {3 l0 {5 \
弟，也难怪李进余跟他急。
0 H& D" E3 S# M9 H3 ~古德耀看看林长庚，看看李进余，合上眼，再睁开，转头对叶魁说：“魁子，去把案板菜
- h3 k+ H- K! l' Y刀拿来，还有那一小掐洗好的韭菜。”
叶魁答应着进厨房把东西拿出来，摆在石榴树下的桌子上，看看师父。
古德耀一扬下巴：“你把韭菜切成细末。”
叶魁心里有点纳闷，师父这是要干吗啊？晚上饭都吃完了，切韭菜干吗？但他从来也没悖 7 C0 p# Y3 L3 Z$ w
逆过师父的意思，问也没问，把韭菜归齐放在案板上，左手把着，右手刀前尖定在板面上
/ u# r1 s6 p- f; G7 a' [7 f，后刃向左旋，当当当当铡下去，转眼一小掐韭菜就成了一堆碎齑。
叶魁把刀放下，搓搓手，看着师父：“师父，切好了。”
; ~9 [. C8 d( O( L7 { k" S( _) }“嗯，长庚、进余，你们俩看出什么没有？”古德耀面无表情转向另两个徒弟，“看你们 - f+ E# E" ^/ s4 k1 m! M3 B5 L6 A0 ?
师兄刚才切韭菜，和撂跤有什么关联没有？”
1 n2 R& m/ a- x2 l G$ Z+ T- P1 G李进余直接傻眼，心说今儿师父是怎么了？怎么打起哑谜来了？不就是切个韭菜么？跟撂 ( Q0 q4 r) j9 b, B4 D. A
跤能有什么关联？
) F# Y. B. \! I* k" I叶魁回想着自己切韭菜的手法，刀前尖着案，后刃左旋，很快明白了个大概，试探着问： * X; |2 T) S7 Z/ R- g4 ~, y# F
“师父，是不是下盘和上身……”
看古德耀神色上没什么表示，叶魁只好接着说：“切韭菜的时候刀前尖扎在案板上不动， & l. v, B0 s; z' G
后刃来回动，刀前尖就是下盘，后刃是上身，下盘要稳，上身要灵动，撂跤的时候才能只
0 t8 g0 b5 w+ N+ [2 j6 d摔别人不摔自己。” 2 W4 t+ b' v6 Y& u# q
李进余心里一亮，很有点敬服地看着大师兄，虽说知道大师兄的功底是三个师兄弟里最深
2 S. B5 m& ?/ Q3 E. L1 P的，可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总让人忘了他是谁，这会儿才算是见真章，这份儿悟性真不含糊
- x2 l8 ^: t8 I$ ^" X，怎么自己就想不到呢？
于是把脸扬向二师兄，打算挤对挤对他，你不是聪明么，怎么人家答出来你没答出来？
李进余的眼光掠过师父的脸，定了一下，他发现师父还是那个面无表情的样子，再转向二 $ D k) P2 K( Z$ s- j9 Y
师兄，耳朵已经传进他的声音。
* K0 [* L/ f9 P4 n9 a6 X1 E“师父，我明白了。”林长庚两手插在一起，两个拇指来回绕着圈转起来，脸上还是没正
+ {+ p! z# ~2 [- D2 i: s形的笑样，“您是让我们扔了那点子规矩，要是再碰上昨儿夜里那路兔崽子，就跟砍瓜切 " i4 X% c8 W, S* o& I) x1 C) v& H
菜一样直接甩开膀子出阴招下狠手，越狠越好？”
; J6 P& o/ S5 p1 M古德耀皱起眉头看着他那一身的毛病，然后再也绷不住筋，展开了一脸笑模样。
5 u" W7 H; w, m* E* K5 [
5 x8 \ \) y; }$ E# p# h2 Q丘八拳：“丘八”是把“兵”字拆开，本身是对行伍中人的一种蔑称。所谓丘八拳，国军
' |6 n6 N* S( C( e3 Q q8 e多数士兵都会，没有一定之规，基本就是乱七八糟的打法，有武术的套路，也有地痞无赖
5 \* Q/ j! w( V% r4 ^( S2 [打架的招式，唯一共通的地方就是实用性，难看归难看，因为有战场上的实践，实用性确 6 K. K$ }( S( j6 V' R
实很强，多是杀人的招数
前后披俩门帘：旗袍两边开气开到腋下，把腰身大腿都露出来，一条旗袍就像是两张门帘
# T0 O) ?6 @: B: m9 c连在一起的样子
高架：所谓“高者为熊，矮者为虎”，高架为两腿微屈，矮架为两腿深屈，重心下沉
上手、底手：都是跤界术语，分别指代对练时的左手、右手
搓手：向前方和上方托的动作
掂排：琢磨
打闪纫针：闪电掠过的一刹那能把线穿进针眼里，形容动作快
得合落：也叫小得合，前腿单膝跪地，小腿外旋夹剪对方左腿（异名腿），上体前倾，头 2 b$ p- F7 R3 v+ i
触对方侧腹，上手捆掏对方右腿，底手前推
有茬儿有黵儿：有仇，多用在问句里 + z5 G% \. v& q; [( c
十
1 q3 `3 }0 L' S! z# J8 Z
天桥是块宝地，北接珠市口，南连南纬路，西去福长街，东走金鱼池，蒙元时是“大都” 8 \" s4 q" \# _3 q7 X0 i8 H3 l$ S
的南郊，明朝嘉靖年间朝廷在周遍增筑外城，时代变迁，这里慢慢形成了外城的核心。明
N; X0 V! m9 a7 G, c0 R清皇帝由紫禁城去往天坛和先农坛拜祭，必经此地，原是有一架单孔高拱汉白玉石桥，连 \* m Q& \( d/ a; T' f/ G
通中轴线与龙须沟，桥下水域类于沼泽，本有河道，慢慢并入龙须沟，之后以桥洞为界分 & Y5 {# Y/ X+ t
了东西，西沟西去虎坊桥，东沟东向天坛以北，走红桥，至营房，一路入南护城河，民国
; R6 ?6 S( S" T: n十七年，西沟改为暗走，东沟则是其后共和国建立一周年时改为暗走，这是后话。
因为是皇帝走的，所以这座桥叫“天桥”，平时用木栅栏圈着，只能皇帝一人走，来往官
t1 z R/ m3 e$ @5 L民走两侧的木桥，谁敢扒木栅栏自然有守卫——前明所谓“锦衣卫”、满清所谓“戈什哈 % O y% t+ R3 P$ H$ l
”——过来把他拉到一边儿切开晾着。 + `- f$ B. Y& v- S
满清光绪三十二年，清廷整修正阳门到永定门的马路，把路上原有的石条撤去，改成了碎
( } K+ ^, T# m, d, m石马路，天桥也拆改成矮桥，民国二十八年，为了方便有轨电车的行驶，市府将天桥桥身 : o- p: w2 b Z6 W# n/ U
改平，两侧栏杆倒还保留着，民国三十三年，为了拓展正阳门至永定门的马路宽度，把栏
9 U' |0 w" ?0 n1 R+ U杆全拆了，自此“天桥”的桥不复存在，但老百姓还是管这个地界叫“天桥”。 " S0 m# h- D/ I9 q/ X6 w9 A
此时的天桥，商家与艺人并在，四下里小吃摊点杂货铺子毕集，茶楼戏馆游艺社卖艺场子 ' L) F# }2 Q1 P/ J0 k( Y/ o
鳞次栉比，眼下正是春夏相交的好季节，游人自然也是满坑满谷。 2 }9 R; L" ?2 z4 I" F
跤场倚西墙，古德耀师徒五人撂地摔活跤，他在天桥有名气，所以刚上地已经围拢上十来
9 U% p8 a! p9 g- N i个人，撂跤又被称为“武相声”，卖艺者想要招揽观众，必须由场子里的伙计说上一段才
3 U" D. Z6 q3 s: B能把人吸引过来，叶魁光着膀子，林长庚穿套褡裢，俩人正圆粘。
“天也不早人也不少，诶，那位爷问了，你们是干什么的。您上眼，我们爷儿几个是撂跤 ! |. e+ X5 u% i& D `( Q
的。”林长庚一展褡裢，嘬着牙花子看师兄，满脸吊儿郎当的神气。
“不错。”叶魁稳重，专给师弟捧哏。
“撂跤是个有历史的功夫，话说咱中国人的祖宗轩辕黄帝，当年在涿鹿大战蚩尤，蚩尤有
& Z% A& ~& P+ X' t七十二个兄弟，个个铜头铁臂，喜欢角抵，这个角抵就是顶牛一样的撂跤姿势，这是撂跤
( R" |, T$ ^, z0 ~1 f' V的老祖宗，到现在河北还有这种角抵玩意儿，叫‘蚩尤戏’。论到现在跤行的祖师爷，我 9 R1 c$ X$ J( B% e* q9 c4 k
们拜的是大宋朝精忠岳元帅。”
“那是，宋朝管撂跤叫‘相扑’，《水浒传》里燕青就靠相扑把擎天柱打得八面见线，当
$ [) g( l/ w" x2 m8 G6 L, g3 e) X年大宋岳武穆率岳家军驻守雁门关抵御北蕃，岳家枪、岳家散手和岳家相扑合到一处，杀 3 y' M% v" g$ E
退了何止百万金兵！至今留下四字——‘雁门跤风’！”
“好！”百姓自古敬的就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听到这里场外诸人轰然叫好。
“拜过祖师爷，咱说说撂跤用的这套行头，褡裢、驼毛腰绳、螳螂肚靴子，褡裢是撂跤的 0 r; l, p3 {# ^1 f0 r0 N
时候搭手用的，不穿这身，摔死不论，驼毛腰绳系住衣裳，省得散了，螳螂肚靴子，前脸 ' J& P, r0 N' a. J8 e( _ F
凸着，这在过去都是满清善扑营给爱新觉罗家表演用的家什，我们爷儿几个今儿撂的是散 # G/ N$ n9 V/ G
手跤，汉跤为主，原本不打算用这个。”林长庚笑嘻嘻作势要解腰绳。
“那你就把它脱了吧。”叶魁跟着敲锣边。
“可是我也是半个念书人，文武圣人都收了我这个门徒，《论语》和《岳家散手》跟我们
; n4 b+ t- Y* w8 ^! d7 M家书架子上是接壁儿，念书人有念书人的样子，这一场子外面大姑娘小媳妇的，我不好意 2 H1 `" K5 Z$ f
思跟您似的光着膀子。”林长庚坏笑着看叶魁露出来的肚脐眼。
“甭废话了你，赶紧说正经的。”叶魁一瞪他，伸手往上提提裤子，脚尖一挑，把摊在地
: G9 c F3 Q8 O, a3 O0 Z上的褡裢勾上来，转身形套上。
“是勒——”林长庚找个台阶收了解腰绳的手势，“撂跤讲究的是同天贯日，欺拿象横， ; i( J$ R5 t, h* _3 Z- S
踢抽盘肘卧，抽辙闪拧空，蹦拱排滑套，把拿里倒勾，大绊子三十六，小绊子赛牛毛，我 / `& g' y! U% Q! h
说着，您听着，我练着，您看着，公人洽公，私商言商，无公无商的，您乐意看上一会儿 0 O: {3 g! r9 G; E8 t7 C$ ^
就算帮衬，闲话少叙，说撂就撂！徒弟呢？”
' x1 e) A* U$ k: f$ x$ Y. P" f“来了来了来了。”李进余头顶羊角小辫，打西北墙根小跑过来，假意脚下一出溜摔倒在
* ^% ? M W7 {5 j. D5 u8 t! h地，引出围观人群的一阵笑声。
( W& `. b/ b$ ?3 r7 D& i% `8 L* U) K, I“让老少爷们儿看笑话了，半大小子毛毛躁躁，这是想媳妇想的半夜睡不着，早上起不来 , V5 `" ]7 r) X" |; Y1 I
，这会儿犯迷糊呢，看几跤摔过他就有神儿了。”林长庚四面作个罗圈揖，口称“您给看 ) ~. x# J/ B; Y: x) Y! F
着点儿”，冲古德耀躬身一拱手，“师父，您给看着点儿。”，古德耀坐在条凳上笑着点
3 o8 C3 b3 g' j+ U% W1 S B d- Z头说：“来个理惺的。”，林长庚嘴里称是，一滑步来在李进余跟前，李进余鲤鱼打挺翻 ; ^' t' u; g) J
身跳起，两人互相行礼，李进余乜斜着眼咬牙低声问：“对词儿哪儿有这句？你才想媳妇
% U5 G5 T8 Z% _% P9 i' j5 e呢！”，“就不许我现挂了？我知道你想的什么，过二年岁数够了，让师父给你说门儿亲
: ]; l& n# I# @; g& y( Q8 V，娶俩羊肉包子。”林长庚嘿嘿笑。 + N: J7 ]# f0 k/ Q
李进余本来就是二杆子脾气，经不住挑拨，一生气也把师父那句“来个理惺的”给忘了，
/ F1 m/ D. q# m站好高架上步，出手使个大拿弹踢，上手揪林长庚右小袖，底手揪他上领，猛向左下按，
3 f, e9 B% F1 K换旁人就会反向用力，被他左脚外撩右脚里侧，扭身一亮便会侧倒下去，林长庚自然不会 , S$ z( S9 a9 c& X# W* F
上当，见他两手下按，就那两手去势一个云里拧身原地旋子，两人已是背脸，李进余两臂
' D$ ?* A4 P o% g9 p$ ]相绞被套在褡裢上，林长庚回臂经他右肩抓他的后带，左疾转躬背，将李进余一百六十斤 1 g B# i7 B9 c! M: u: r
的身子凌空大背而过，摔在地上。
到底也是多年的功夫，李进余反应不慢，倒地前一瞬两腿稍屈，背上绷紧，下巴死死压在
# D9 v ?) [. r2 \* r8 C: t胸口，后背在地皮上一搓滑过，配合着林长庚一背的去势，平平稳稳躺倒在地，一点没伤 & ]% }' A( y7 D8 R( `
着。
这两式干脆利索，尤其林长庚云里拧身动作潇洒爽利，场子外响起叫好声连带噼里啪啦一
9 g. W! W; n7 L: N0 A9 [+ H" Y阵鼓掌，古德耀则是一皱眉，理惺摔成掐尖，还差点掐火龙了，三徒弟这脾气总也改不了
, K5 M1 n" d- m& k: j: a9 f，二徒弟又没完没了地拿他师弟离嬉着玩，这是让他头疼的事。
叶魁看看师父脸色，赶紧冲场子里喊了句“进余出托”，又给古德耀倒上碗茶，“师兄弟
2 r8 V# o9 @. ]. h不过手”，他老早就劝过师父，这俩人好闹，进余也不大服他二师兄，早晚有一天打急了
" e) \6 Z% o [, W# P' K伤了俩人感情。
可是古德耀不在意这个，两个徒弟都是他看着长起来的，虽说打闹了多少年，不过他心里
3 k L" E4 i3 m' F9 E3 n有数，闹归闹，这俩人一辈子也动不了真脾气。
李进余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跟林长庚互相行礼，站到一旁。古德耀来到场心开杵门子， , S. J7 u8 }' v
笑着一指林长庚：“各位南来北往的朋友上眼，我们这位伙计刚才这一跤叫反夹臂入，这 4 P" q! J7 n7 W/ q5 g) c
在跤法里算破招，专破上步大拿。您看着他瘦瘦高高，膂力可是不小，能把那么奘的一个 ! |3 Z2 x9 j- j
大小伙子利利索索背过去，这一跤没有六七个春秋儿练不下来。”
又一指李进余：“再说这位小伙计，您甭看他让他师兄撂地上了，可就他那倒地的姿势也 6 ?5 T N) ?' S+ |5 X
有讲究。撂跤讲究先学挨摔后学摔人，反夹臂入是大式子，换个练得不精的，直接就脑袋
* u0 a( l2 E/ K* a冲下让人种到地上了。他这一倒，立马弯腿紧背收颌含胸，背擦地皮走，就跟玩闹孩子打
S& ^# t, ]5 X/ z \个滚一样，无非弄脏个衣裳，半根儿汗毛也伤不着，这是多少年摔打出来的真功夫。”
接着向场外众人作个罗圈揖：“这小哥儿俩不容易，每天早上鸡没叫就起来练功，桩、腿
' X8 c- i) X+ o, b、臂、腕一样不缺，场上一刻钟，底下十年功，这天儿也热了，一跤掼完立马儿见汗，您 + v$ c$ a; L; K7 ~+ Q$ R
瞅着练完了，疼呵疼呵这哥儿俩，回头跟各位求钱，各位不至于甩袖子就走吧？”
“各位都承关老爷保佑，没走的。”叶魁依旧负责量活。
“那就得，您别走。”古德耀一拱手，“说求钱不说要钱，因为我们这是请您帮衬，我们
# s$ j9 d6 F; B g这饭钱菜钱都是靠您赏的，知您给钱这是人情，要是手头不便给，您站这儿叫个好儿，给 8 ? u) s {* _9 D# e' k G9 w9 Q
我这小场子助个声势，也是您疼呵我们爷儿几个，过会儿练罢了您要是非走，那是您不乐 ( t9 j; d s% m( d5 y [
意交我们这个朋友。闲话少说以撂当先！”
叶魁一声高喊：“撂！”
按规矩第二跤是惺加尖，行过礼，李进余换了散手打法，出脚蹬林长庚迎面骨，林长庚摆
! b6 T" j& b2 W) x7 M: C腿卸去他的腿劲，上步回臂背步搂脖，李进余藏头缩颈让过，脚下一错避开他的绊子，两
+ X% E& p5 N* c1 U# F# p人正是前后背脸，李进余上手拉林长庚后带，右脚入他后裆后掣步去勾右腿，林长庚邪招 1 `. L( g; {$ |, Y6 R, }
多，后掣步猛地右转身，驼毛绳上不知抹的什么油，居然在李进余手里滑了半圈，等他反
8 F$ }+ ~' u0 ^, e6 x) U6 n应过来俩人已是对脸，林长庚抓他腕子一扭，李进余掣臂松开林长庚腰带，俩人后退，给
! V3 x9 t( [- D) ?# s了周围观众反应的时间，林长庚一个小哈欠打过，一照眼复又出手。
照跤行买卖规矩，前面招来式往都是掐尖真功夫，这会儿就得用理惺跤了，不然打个没完 $ g" H% P6 S: V9 F
。李进余右脚弹踢左手抹脖，林长庚左侧身让过抹脖一掌，盘腕掐上他左臂肘窝，进身掣 ! ]! I. N, K5 W C# L7 e+ _/ \8 `. h% d: B
臂入怀，底手抓住他后带，左脚背步，左转，右腿入裆后撩，上手下拉底手抓后带上提，
# |* t" F0 s7 Z, U# o捯臂勾子把李进余放倒在地上。
李进余腾身跳起，挤眼皱鼻作出一副被摔晕了的样子，胡噜一把脸甩甩脑袋，林长庚挤对 3 Q6 M) v8 p) K$ H
他：“咱这场子里没草料，可不带甩食的啊。”场外观众一阵哄笑。
看李进余的脸色就快使出王八拳来了，身上倒还有章有法。左架站好，进身底手抓林长庚
5 _( a% q. [$ f7 [' a. O* g5 h大领，疾躬身，上手穿过林长庚下裆，小臂缠右大腿根，左腿抵林长庚右腿后，一颗刺儿 " B6 j* w% G; T7 {
头顶林长庚胸口，猛一使劲，正把穿裆靠，把林长庚掀翻在地。去势没定住，自己差点也 0 y) l; ]9 W a2 m {
坐地上，倒是林长庚倒地后手在他后背上使个寸劲一弹，把他托了回去。
场外掌声并叫好声把场子拢了起来，师兄弟二人跳起，古德耀和叶魁走到场心，师徒四人 0 Z/ y$ P% s2 H' y* p1 {
一同喊：“求钱了各位！”分头去接观众拿出来的零钱。
李进余一边作揖道谢一边接钱，左接五个子儿右接三个子儿，接到第七个人，发觉那五个
! z7 r# B& y3 k3 h9 u+ X$ d) f! c小子儿比别人的干净，太阳一照直反光，抬头见一位穿长衫的花甲老人额头川字纹张开，
6 J' Y+ I3 r1 F% H* p' z颌下长髯半尺，戴着一副老花镜，笑容满面看着他，正是收养韩宝的刘鸿达老先生。
“刘老先生？您上天桥溜达来啦。”李进余是个直肠子，一见是至熟的长辈，马上右手往 - ?: x, t6 i1 s
左手里扒拉，就打算把那五个子儿退给人家，这人死轴子，非找出那五个锃亮的，低头扒
( ?1 O. b) ?/ C拉半天。刘鸿达手一推，低声说：“傻孩子，你要是把钱退给我，别人看在眼里，那就一
* N( J! X# Y: ? Q/ Y个钱也收不着了，得着吧。”
那边古德耀和叶魁已经走过来，叶魁对刘鸿达是一揖到地，口称“先生”，古德耀则乐呵
6 d8 s) y& A% H s/ \8 s呵冲刘鸿达一拱手：“刘先生，给您道好啊，谢您帮衬。”刘鸿达笑着回礼：“早早，德 $ E- ^2 h' P$ Z" D
耀，叶魁，甭客气，你们这儿买卖不错？”“托您福，挺好，您这是上哪？”“跟这儿转
4 C! ]4 X$ w9 x转，我那开蒙学塾里几个学生用的毛笔都秃了，孩子家里吃饭穿衣裳不宽裕，我给他们买
. A9 H- q# I* X* S* M点笔墨回去练字使。最近宝儿没来信儿吧？”“没有，您那儿也没有？队伍里大概其挺忙 5 W; C% x0 q8 \" V. \# }
的。”“那没事了，你们忙，我再转转。”“您走好，回头我到您家里拜望，宝儿要有信 - T/ O x. d( `( p1 j/ E
儿我让魁子给您捎去。”“甭送甭送。”
目送刘鸿达远去，李进余把钱拢到啃包里，低声问：“师父，咱不能要刘先生钱吧？”“
1 V/ o* c8 |9 v& r3 L那肯定。”古德耀支使着叶魁把他坐的条凳立到一边墙上，随口答道。“那我给他送去。 + I) r$ K, K l: d* c* }0 `" a+ H. n
”李进余一紧腰带就要追过去。林长庚抓他后脖领子往后脑弹了一指头：“这儿撂地呢你
* i$ I, \* ]% s& P8 O1 Q( d+ _上哪儿去，瞅你刚才那个木劲儿，非当时把钱退给人家，也不怕坏了买卖，就不会过几天
7 D* @0 ?/ V; R X% W2 |给人买点儿东西送去么？”
叶魁看他们俩玩闹，笑着摇摇头，躬身去搬条凳，鼻子里忽然闻到一阵甜香。
街口树上大片大片洁白柔素的槐花已经半开，几个穿短褂的秃小子站在树下，仰头对着那
. P: F0 ~# J2 H些花朵指指点点，显是压不住嘴馋。
眼看要到五月节了。
……
天气过午，已经热了，往院子外边随便哪棵杨树上扔块砖头都能砸下个把季鸟儿来，好在
0 z* L, y( L9 T! Q, C) z! L+ r t有门帘滤去热风，在屋里倒还不算难受。吃过饭，老太太刷了碗筷进里屋躺着了，单悦明
$ w, \9 Y7 L( f6 C. U6 H一人靠在床头端着本商务印书馆版王桐龄的《东洋史》，边看边叹气。
小心伸欠一下，身上伤口恢复得差不多了，单悦明扔下书，小心地活动着身体往床下蹭， 0 z; X) ?5 B* T5 R
到茶几上倒了杯水喝。
这两天单悦明正郁闷，自从上次在河边碰上那几个日本人，自己好象就一路倒着霉，受了
4 t* v" s" s5 c) L2 B z! B重伤在家歇一个多月不说，教员证也丢了。
那天晚上打成热窑，估摸着是掉地上了，自己受伤昏过去，古大爷他们爷儿几个打人的打
0 y3 n) y5 p( |7 a) r人救人的救人，也都没注意，过后再回原地踅摸，怎么也找不着了。
正烦，听院门一阵响，慢慢走过去开了门，外面站着满脸笑容的林长庚，手里提拉着两瓶
' f U5 d; r( _信远斋的酸梅汤。
“林二哥？这大热天儿的别跟外边站着，您赶紧进来。”单悦明赶紧把门打开让林长庚进
0 J! S: ?& \1 Q: t) W2 p' L# W院，“您来就来呗，还买东西……”
“小点声小点声，大妈歇着呢？别吵着老太太。”林长庚看单悦明走路还是有点一头沉，
( v9 H" X% [* s$ z( _一把搀住他，绕开房檐底下闲置的煤球炉子，俩人进了屋子。
把手里拎的两瓶信远斋酸梅汤放到桌上，林长庚扶单悦明坐下，上下打量打量，看到他红 6 A" @1 }- q: }2 ?7 u$ F
润的脸色，满意地一点头：“行，挺好，悦明，伤好得差不多了吧？”
“承您惦记，好得差不多了。”
单悦明张罗着要起身给他做水沏茶，林长庚把他按在椅子上，打开一瓶酸梅汤，由茶几拿
( r% q- o; z4 j俩杯子倒上，金黄色的酸梅汤自瓶口流淌进白瓷杯里，瓶口和杯口之间腾腾泛着冰凉雾气 + q4 O1 ?2 ~5 W& X# O+ C
，倒好，瓶口处挂了一层稠亮的汤汁——这是用料货真价实、用工严谨认真的招牌。
“就为不让你麻烦我才买的，天热，咱这岁数不用老喝热茶。”
“您这上我们家来，还让您……”面对年岁相近，却明显比自己从容洒脱得多的林长庚，
1 I: m( i( D; w6 l. v9 S单悦明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咱兄弟论这个。上礼拜大妈不还叫我们爷儿几个来吃饭来的么。”林长庚一笑， - J+ T, P4 i9 r, E; y
递过一杯酸梅汤。
嘬着冰凉沁心的酸梅汤，俩人一时没话，林长庚打量起单家外屋。陈设简单，刷得四白落
# \/ V/ o4 d8 R1 j% N0 B地的墙，北面是床，西面是书架，上面尽是文史类的书，有线装本，也有西式版本，侧处
8 R) q8 ^- P9 x$ [) W9 y8 t, N3 a是个茶几，东面半壁靠着一个桌子，桌前摆一个竹椅子，上面还有几张纸和一支笔，另半
! p4 ]9 |/ C& D' c8 A" D2 b0 a壁打通成里屋的门，垂着一挂竹帘子，从外屋看，里屋明显大得多。
单悦明慢悠悠喝了半杯，开口问道：“二哥，今天没去天桥啊？”
“去了，中午就回来了，不知道怎么的，今儿上午这么多闲人逛天桥，一上午杵头……呵 * B- Q9 O/ X" ?3 e. ^! J8 l
呵，调侃儿了，一上午钱就下来不少。”林长庚解释。
“那挺好，早点练完早点回来歇着了。”单悦明摸摸下巴，几根没来得及刮的胡子挺扎手 # d2 U) g9 }; Y, f6 A
，顺手伸向床上那本《东洋史》，想看，觉得客人在不合适，拿起来又放下了。
林长庚嘴角一翘：“悦明，眼下这光景了天桥人还这么多，是不是觉得暖风曛得游人醉了
6 ?, b4 _6 J9 W2 Q？”
“二哥……”单悦明一愣，他和林长庚本来不算熟，不是那次事情被人家救了，恐怕一辈 8 M6 l7 U8 k( z1 ~2 m' I
子也拉不上关系，听林长庚直截了当把他心事说出来，多少有点尴尬。
“没事没事，随口一问。”林长庚把杯子放下，手指在杯口转圈划着，这人身上毛病多， 9 S' }& P+ C) |. B, T4 Z
凡说话的时候老得有点小动作，“听说头几年北平各大学的反日游行你都参加了？”
“差不多吧，我是燕大学生自治会的干事，民国二十四年‘一二?九’运动、去年一月南下 - i5 o/ [* Y$ W# y6 {/ B7 r
宣传队、三月底抬棺、五月底拥护二十九军抗战、六月上旬反对日本向华北增兵、双十二
# @6 P/ u# V# M* L+ w# p& m声援绥远抗战……”单悦明掰着指头算。
“二十四年十二月十六号那次你没参加？”林长庚问。
“没有，九号那天游行，让警察打了两棍子，跟狱里住了一天一夜，回家就发烧了，病了
6 w& D$ |( o- O% y& }1 R4 @) X) M2 V十天，没赶上参加十六号的。”单悦明叹气。
“你觉得……”林长庚皱眉，“……这么游行，有用么？”
“您说什么？”
“军队是打仗的，政府是给军队送武器钱粮的，古今一例，学生从来就只是上学的，和打 : H$ D" R) Y+ q% T: v0 c
仗没关系。学生游行，对于打仗来说，有意义么？”
“怎么就没意义？”单悦明倔劲上来了，他和同事同学都是受过西式教育的，其梦想就是 $ u% q2 G# b; M( m. M( q* i- O
建立一个不仅国富而且民强的公民社会，最听不下去的就是贬低学生爱国热情的话，“二 0 t1 \: v2 d; V0 ?3 `" u" M
哥，打仗不光是政府和军队的事，同样是老百姓的事。明末顾炎武说‘有亡国，有亡天下
; t9 X& r$ u' W: _% M& T1 U3 e’，他说的‘亡国’是亡一个朝代，经济、政治、军事都换了新的人去控制，这是原来的
" r! ~" T( J& _0 d9 P政府和军队没了，‘亡天下’亡的是一个民族的一切，让它完全被外来的民族奴役。除了 9 V: f3 a5 n) i$ [3 q
前面几项，最大的损失是这个民族的文明和精神消失了，是这块土地上百姓的民心都没了 # l; M: R9 K. n( k/ m, U! c7 s* l
。什么时候打仗光是政府和军队的事，老百姓再也不关心国家的死活，这个国家可就真完 5 B: M) c2 L" _! \) F. ]. w! i% D
了。”
“可是民心什么时候用得上过？” 林长庚眯缝着眼看单悦明，“就算民心可用，你们的游
( Z$ x# P: R! |) f' }* t4 s' r行，也没挡住‘华北自治’这一套手段。自古以来，秀才叩阙，好象没见有能成事的。”
“二哥读过不少史书啊。自古秀才叩阙不能成事，因为他们不能发动人民，而且常常不团
- ^ A2 P `% `1 G结。我们游行的时候也分过左右，有的提出只喊‘抗日’，有的提‘反蒋抗日’，后来提 0 L6 ^( q* Q4 l6 x& P) r/ D! R1 Z+ w+ X
只喊抗日的那些人里有一部分就没参加游行，但那只是一小部分人。而且为了最大限度地
2 @& t8 B9 ]% S) w" l) K$ T* n5 i% ?团结各方面力量，我们的传单上最终还是只反对华北自治，没有攻击政府。”单悦明迎上
6 f0 `3 e! y/ ?林长庚的目光，向上推推眼镜，“至于说能不能成事，民国二十四年十一月十九号，那是
' d7 V- k2 |; V' [6 M4 X土肥原贤二搞‘华北自治’通牒的最后一天，秦市长、宋长官和当时的天津肖市长请北平
* H N: _$ B; n; a3 F8 l各大学五十多位学者教授在中南海居仁堂开座谈会，各位老师一致反对自治，要求宋长官
5 w! o3 b; k7 x! Q' i支撑危局。这个，就是所谓成事吧。”
“可是这是‘一二?九’之前的事啊，不是你们游行的成绩，何况之后‘一二?九’，宋长
7 D% l$ ^9 J" k2 j官的二十九军就去镇压你们了。”林长庚问话刁钻，一句点出单悦明话里前后时间的漏洞 # j9 ^9 l% l, d
。
“二哥，您不知道……”单悦明的眼神突然黯淡下去， “……那年游行，我们经过东交民
) C( } x4 C t' ^6 O4 m巷，同学们想要进去到日本使馆门口示威，在北口让二十九军的部队堵住了，大家都很生
8 N# d! T, S; I. G d& o气，喊着口号往里挤。眼看部队拦不住大家，一个年轻军官突然直挺挺跪下，说：‘同学
. O2 r" I: H; W# _* b4 k- g们，日本使馆就在那里边，大家从那走过去，万一日本使馆的人出来挑事，大家和他们打
. ^! u3 @, u6 `! M$ A起来，市政府可保不住你们啊.....秦市长让同学们去景山南门集合，他有话跟大伙儿说， ; E7 d, j" L( E) q& ]# n
大伙儿听市长的劝，留得青山在，留……留得……’，话没说完，他眼里就流出泪来…… $ z7 m3 o. m8 Z/ H3 {, U1 P3 L4 v+ V' y: b
”
“那不是市政府耍的花样？”林长庚鼻子里一嗤。
“我也这么想过。”单悦明肃然看着他，“事后才听老师说，东交民巷使馆区有各国轮流 2 X x2 z: g- A- D4 N. U
值更的规矩，那年正轮到日本值更。鬼子得到我们游行的消息，已经在使馆区高处架起机 9 }, {$ q1 W* h' e5 j
关枪，等我们进去就要扫射，秦市长为了不让我们作无谓牺牲，才命令二十九军抬出来水
, \& U5 A- j0 ?龙拦了去路……”
单悦明嗓子哑了一瞬，拿起杯子喝一口，接着说：“那个军官看实在劝不住大伙儿，一把 ) ~2 L9 ?$ D7 f6 V9 x
撕开自己衣裳，看见他露出来的上半身，前排的同学都愣了……”
“他上身大大小小三十多处疤，有刀砍的，有刺刀扎的，有烧伤的，还有牙咬的……”
“看那个军官样子和我差不多大，他冲我们说：‘大伙儿看看我身后这些弟兄，他们身上
+ H& {5 \ S3 V! d4 A% T/ r. h: L都有这样的疤瘌，这是民国二二年喜峰口那一仗留下的，大伙儿要是还信得过我们这些杀 2 k S. T: a4 x& m/ h4 ~1 F
过鬼子的老兵，就听我们一句劝……’”
“他身后边二十几个穿军装的汉子全都一把撕开军装，露出满身的伤疤，一边流眼泪，一
* u8 j/ R2 n6 c8 e/ A边喊着‘韩排’伸手要把他拉起来……”
“那是二十九军的将士，民国二二年他们是为国家流了血的，那么冷的天，光着膀子，手
0 V. f. `9 n U! Z) Y; [里攥着水龙跪在地上求大家，水龙里滴出来的水在他小腿下面洇了一片，身后二十多个汉 # d6 a3 M! `/ X3 M7 |
子都赤膊站在冷风里，看着他们满身的伤疤，我身边几个女同学当时就哭了……”
6 ?8 M' a+ p$ z5 ?, y7 h“宝儿……”
林长庚嘴唇翕合念起这个名字，手指轻轻扣着桌子，眼神弥蒙起来。
# X" f, M) P" _5 |/ P% R x7 n“那时候……还是个孩子呢.....”
- ]8 m+ O. ?! k上地：开跤场
理惺：摔假跤，动作大都漂亮而吸引人，但属于二人配合的对练表演
掐尖：摔真跤
掐火龙了：摔急了
出托：配合摔假跤
惺加尖：真假跤结合，比真跤好看，比假跤见功夫，一般要双方都是高手才能表演
季鸟儿：一种蝉的北平方言俗名
啃包：跤行撂地时放钱的兜子 | 
发表于 2009-5-3 23: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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