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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九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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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1 11:25: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九号是个院子,一个老北京的四合院,曾经大户人家的宅子,按照现在的价格,可以卖到1600万,而且是至少。

现在拆了。

我只留下了几张照片。

在这个兴起重建四合院、重建城门楼子的时代前夕拆了。

人们拆了我从小住的四合院,也拆了一个民族的一个精华。

 

根据记载,这个院子是个翰林住过的,当年他花了两年的积蓄买的,到了晚清时候,由于动荡出国了,院子送给了他的马夫。

马夫养不起,卖给了一个封疆大吏作外室。

这个院子啊,国民革命时期安全,闹日本时安全,内战时安全,解放了依然安全,直到今天,给拆了,据说,拆完后的栋梁,卖出了天价,因为依然结实的很。

这个四合院,是一进的院子,十分规整,四四方方的。高墙飞檐,大理石封面,门口六阶台阶,高门槛,朱门,一米高的一对抱鼓石,四周飞檐走壁,威风八面。

大门每扇宽一米,高两米四,结实。

进门,是16平米的门洞,地面是十八世纪的花砖,正对门的是硕大的影背墙。

往里面走,一道月亮门,假山残了,却有影子,地面是王府才有的“金砖”。

东西厢房与南北房规整地呼应着,长宽相当,对角分明,每个房子室内高度都是两米八,冬暖夏凉。

院中有两棵树,一棵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品种却不同,一棵矮小些的长的是尖枣,一棵高大,长的是方方的木头枣。后来,由于尖枣树招虫子而且不甜,刨了,种了棵香椿树,那是1978年,我在5岁的时候亲自和父亲种下的,那年开始,大家可以随手吃嫩嫩的香椿。

院子里每家前面都有空地,种着茉莉、石榴、美人蕉、夜来香、无花果、非洲的大丽花、荷兰的郁金香……是大家们种的,不分谁家的。

每家所有的屋门都是黄花松的,沉重而厚实,包着清中年代的麻刀和油漆,镶着国外进来的毛玻璃,一到阴天的时候,满院子散发着花香和松香。

东西两个耳房有台阶,都可以上到房顶,那时候是可以俯瞰方圆五公里的位置,后来有了楼就只能作喝茶的地方了,偶尔天安门放礼花,也能比胡同里的人看的清楚点儿。

 

回忆一下小时候吧。

院子里面住着十户人家,老老少少的,有4个和我相仿年龄的孩子,三个女孩和我。我象贾宝玉似的被她们呵护着。后来,第二拨上来了,是我们弟弟的妹妹们,但我还是被她们呵护着,她们帮我和院外的孩子们吵架,她们遵照我家人的意愿,拉着我在院子里面玩。

每到傍晚,空气中飘逸的是各家的菜香,和唠叨的家话。

 

春天的时候,每天在嫩芽们的香味里生活着,上学和放学的时候,每家的家长都叮嘱孩子路上小心、别乱跑、早点回家、早点吃饭、快写作业。其实,谁都会早点回家的,因为院子大,而且孩子年龄都差不多,大家都喜欢在院子里玩。她们拉着我一起跳皮筋、扔沙包、绣花,我教她们弹球、下象棋、拍洋画。最多的就是藏来藏去的,其实就那么几个关键的地方,大家却乐此不疲地藏来藏去的。

夏天是最美好的,有西瓜吃,只要一家人买了西瓜,几个孩子都能吃上,尤其是我。

夏天的午后是慵懒的,我们把躺椅放在院子里,冲天的大树下,树荫是最好的空调室,我们在大树下放上小方桌,玩牌、跳棋、讲故事、画画、写大字,偶尔也吵架,拍那可怜的桌子。但都是她们吵来吵去的,我就那么静静地看,因为她们都不和我吵架,我说什么是什么,但她们吵的时候,我也不劝她们,反正最后还得一起玩,我不能轻易介入她们之间的矛盾,我就自己享受大树和小鸟们带来的舒服。

夏天的晚上,这个院子细腻的让人投不过气来,树影斑驳的地上反着白色,但没有一点恐怖的感觉,倒象一大块羊绒的地毯。我喜欢铺张凉席在地上,温暖而宁静。即便下雨,近两米长的门廊是我的避雨小隅,我依然喜欢在这高而深邃的遮蔽下享受一段睡觉前的宁静和惬意。

每个八月十五的时候,我们院子的人们都把自家的小方桌搬到方方的院子里,放上自家最好吃的东西大家一起吃,一块儿其乐融融地赏月,那时候觉得月饼特好吃,桔汁特好喝。或许,这便是因为真正在团圆的氛围内吧,总之那种感觉是美妙的。

“晚会”开始了,我们都出个小节目献给大家,有的唱歌,有的跳舞,作为一个男孩子,我当然要时尚,那就是表演武术,或表演一段芭蕾舞(当时我是少年宫芭蕾舞队的),那时候我身体极为轻盈,翻跟头打长拳,有时候也作点式耍一把八卦掌,其实,也都是跟电视学的,但我有灵气,就是能把几种拳法串联到一起,惹得大家伙儿如痴如醉,掌声不断。

有一年的八月十五,一位叔叔唱了段样板戏,唱完就昏倒了,原来他已经是癌症晚期了,为了和家人也和邻居们过这个节,特地从医院偷偷跑出来,家人意识到这个节可能是他最后的一次了,也就没送他回去,后来,家人和邻居们哭着把他抬回屋子,忙乱中,我看到他的眼角有泪水的痕迹。之后半年就去世了,那会儿,我第一次听到一句诗词: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秋天里,院子还是有绿色,因为枣树掉叶掉的晚,当大街或者胡同里秋风肆虐的时候,这个方方的院子依然是富有生命气息的。

我们在秋风里打枣、拣枣,在秋风里跳绳、奔跑,做北京孩子们都做的游戏,也在晚秋大枣噼啪落下的声里诉说……

冬天的院子清凉的很,却没有萧索的感觉,这规整而合围的院子是一个小小的世界,营造着安详与平淡中的精彩。

在下雪的时候,我们自己糊风筝放,当然也要堆雪人,在我们精心的堆砌下,那惟妙惟肖的大白胖子,曾经让很多前来访客的人为之震惊,也许也只有在这个院子里的雪是这么白而瓷实的。我们在这大胖子的陪伴下,学习鲁迅先生,用小米和笸箩在诺大的院子里抓小麻雀,抓住就是成就,最后当然要放掉,但她们都喜欢和我一起抓,为的是希望知道我抓到后先给谁。

 

和睦,是四合院的特点,在这方正而浑厚的院落中,每个家都是支撑起边脚的支点,每个家的人们都在出来进去时相互报以微笑。相信我们的祖先也是为了家族的兴旺和谐而流传下来这种居家的模式,亦是我们这个民族所长兴的精髓。

我们这个院子由于是一个国家机关的宿舍,因此更加和谐,大家相互照顾,相互信赖,共同维系着健康、平静、幸福的日子,经常看到张家送来饺子、李家回赠香蕉的景象,我们也置身其中,给邻居的老人小孩分享自家的美味……

每每,在夜晚关大街门的一声响后,大家安详地睡去,不必担心夜盗、不必担心噪音,因为高大的院墙和厚实的墙壁把我们与外边分开了,因为这里有一呼百应的老邻居。

 

在让我们搬走而空了数年后,2006年,院子终于拆了,在铲车和意识的强暴下,一切支离破碎。只孤零零的留下两棵树没有拔掉,一棵是大枣树,一棵是现在也大了的香椿树,都是一人抱不过来的粗。

院子的邻居们,如同北京众多的人们一样,四散都进了楼房,在防盗门的阻隔下,陌生的人们很近的生存着,大家没有交流和互助,都开始了独立的日子,也逐渐熟悉着让冷漠挂在脸上。

那个搬家的时期,我家是走的比较晚的,和小伙伴拉手告别的刹那,我们互赠礼物,我们都拿出了对方一直想要的自己却一直不舍得给的东西,然而,我们居然还相信能经常再见面,再一起玩。

但大人们却是成熟的,他们知道,此生也许不能再一起洗菜、聊天、下棋。

并不意味着生离死别,每个人却是流着眼泪走的。

院子静了,静的似乎是在等待历史一个阶段的结局。象一位老人,静静地目送着远去而不再回来的孩子。

院子拆了,这段历史结束了。象一位老人,唯存两只健壮亦干枯的手,灵魂和躯体却告别了这个世间。

 

至今,我没有再见过那些小时的伙伴。

也不敢轻易再回忆那个快乐的童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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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6 22:34:00 | 显示全部楼层

童年美好 却远了

四合院美好 却没了

记忆美好 永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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