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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初夏的印象。 夏天进入北京之前，一定是要伸出毛茸茸的蟹脚敲敲打打试探一番的。 叶子绿得发亮的杨树们笔直的站立着，哗哗啦啦在风里唱着欢快的歌；榆钱儿干涸的花瓣凭着风力轻飘飘跳跃在瓦缝间檐头上，小小茯苓饼般半透明的翼转着圈儿裹着半个芝麻大的那粒种子；水畔柳树僵硬的枝条早已被富含水汽儿的春风吹软，一悠一荡恣意的吐着裁剪好了的细叶，飘飘渺渺，吐出团团翩翩的柳絮，随着阳光照射角度，幻化成或烟或霞的色彩；槐树悄没声儿的撑起了大伞，点点斑斑的阳光在脚下跳舞，挠得人心里痒痒的，枝叶间挤出了一团一簇的槐花，如雪，恍惚间与人们的眼睛藏猫猫。阳光渐烈，晒在人们的后背上有些微微的疼，姑娘的花色伞撑起在人流中，银杏展开无数柄小扇子，为自己心底里那个金黄梦，摇着，摇着，摇着。 桔子的年早已过去两三个月了，丰润的皮失却了水分，麻麻点点的坑儿里落了些春的灰尘，小贩们怎么勤快，越擦，小坑儿越黑。红肖梨喝醉了酒，黄中泛红，你推我挤，个顶个儿的饱满，脆，没牙的老太太走过，也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盯几眼，咂咽下一口口水之后掏钱买上几个，洗了，戴上花镜，用小刀片了吃。菠萝来了，顶盔贯甲浩浩荡荡杀进北京城。那些产自南方的小东西让人装入网眼儿很粗的编织袋运进批发市场里，一双一双的手抬着扔到三轮车上，半大小子一样都是青愣的顶着被修饰过很齐整的缨子，横七竖八堆在一起，等到黄色慢慢浸了身，戳到显眼处，一把快刀旋了底儿，手攥着缨子结结实实被按到摊床上削去了外衣，露出水黄长满扣子的嫩肉儿，另一把凹槽的刀斜着把扣子的花眼铲去，螺旋线，一铲到底，整个或一破四瓣泡进盐水里，那香味儿隔老远就能闻见，缥缈的歌声似的。这时候的甘蔗不大会有冬天的好运气，让人整根买去扛走，多少要受些苦痛――往往大都是被斩去头尾，三五节一段儿，斜插在筐里、纸盒中，发散褐红的甜味儿勾引路人。连蜜蜂也经不住诱惑，在摊子上空盘旋几圈儿，趁着摊主没留神，抿了翅落下，神不知鬼不觉的爬到汪着清新蜜汁的断面上，探出鹅黄的触须猛吸，一口又一口，不喘气儿。直到摊主不耐烦的伸出胳膊来轰，才恋恋不舍地挺着大肚子摇摇晃晃的飞走。 桃子们自然不大愿意自己的领地被那些外来户侵占，争先恐后从西山、北山的枝头上跳下来。最先是那些比杏大不了多少的油桃，光光的，泛着一身青中带红的油光，脆生可是不太甜；接着是红脊红嘴儿的小久保，水红的颜色由皮儿沁入到核儿，丝丝缕缕，断断续续的红线隐埋在水玉般的肉色中，每一截儿红线就是一撮儿阳光，就是没舌尖的甜蜜。至于一汪水的蜜桃，这时候还挂在树上用力呷吸枝头的风水，憋着一股劲儿，一定要把所有的水果都比下去。 菜蔬们自然也不甘心寂寞。菠菜油绿的大叶子吮足了土地里的精华，如同水杯中舒展的铁观音，一摇一荡在清晨还有些微凉的风里；小半揸高的萝卜苗洗净控干放入青瓷小盘，盐，醋，花椒油一浇，吃去吧；大棚里的黄瓜，顶花带刺的黄瓜，金黄的花，白芒的刺，笔杆条直水绿的身子；筷子粗细直挺挺的韭菜，成捆的蹲在菜摊上老是那么精神，五级大风都刮不倒；还有通体湛青碧绿的小葱，还有紫中透绿的香椿、、、、、、 天亮的愈来愈早，昼与夜的比例被有意的分割。从四点多钟天边出现鱼肚白开始，天坛的古柏下，北海的湖岸边，皇城的红墙根儿，陶然亭的水榭中，影影绰绰的出现了遛早儿的人们。喊嗓，打拳，跑步，竹的空竹，羽的毽子，钢的宝刀，肉的拳掌，以各自的姿态在空旷的天地间划着优美的弧线围绕在人们的身体周围。等到火红不刺眼的太阳从云层里挣扎出来，空气渐热，水面上氤氲的水汽漫漫散开，早读的学生踱着方步从小路另一头探出身子，慈祥的大妈拎着小筐隐没进早市中，早点摊儿炸油饼的蓝烟从油锅上飘起，上班的人们走出家门汇向大街，树影掠过骑车人的脸，孩子们背挎着书包揉着惺忪的睡眼叼着半拉烧饼往学校里赶，这座城市忙碌起来，动的是人，静的是城。她，耸立在所有人的前头，镇静如一位乐队指挥，食指与拇指拈就的指挥棒有节奏的搅动，把每个人发出的各种腔调调和成一曲宏大而不慌乱的交响曲，每一种细小的声音，每一个轻微的动作都揉合其中，协调，舒展，宽厚，大气。 钟鼓楼的钟鼓声回荡在岁月里，响彻晴空的鸽哨渐行渐远，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一个细节――关乎人的每一个细节。就是大小如拳头的一块碎砖历经日月如此长久的煅烧，冷却的日子再久，都会发散出只属于北京的特有味道；就是城郊一蓬如杂草的不起眼的马莲，经过深厚土地的滋养，也会开出幽兰的小花；就是如蚁般行走在街头，如草芥只会用胃去感受世界的普通人，也会在举手投足之间给这个世界带来只有北京独有的韵味。 或者夏天正悄悄的蹲在时间的某一个角落，等待随时跳出来洗劫这座老城。这座城市依然自信的活着，该开花开花，该结果结果，任谁也不能拦住她。后海酒吧里的绿酒不会使她轻易陶醉，耸入天空的霓虹灯也不会轻易让她眩晕。 且揭这一页过去，步入夏天的北京还有另一款景致，等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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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5-10 22:40:44编辑过] | 
发表于 2007-5-10 22:38:00
发表于 2007-5-11 05:3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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