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妃”的传说
* M( D7 {) _4 y$ V: b8 f—— 大小和卓木政权灭亡后被迁居北京的维吾尔人的历史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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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哈迈特·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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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汉文版已刊登在2009年号《清史论丛》上。 0 {9 v" q7 C" Z/ P5 h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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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X; _2 H/ d6 d二、 容妃非“香妃”辨 :以新史料考容妃身世 / _8 M0 q- ^, [' B3 \7 B
对容妃即 “香妃” 这一观点追根溯源, 北大教授孟森的《香妃考实》一文可谓其发轫。此后的汉族学者也大多从此观点 [1] ,并通过对容妃身世的考证来试图对此加以证明。现就将笔者所见有关于此的观点与其论证过程做一归纳总结,基本上有以下三类最具代表性:
! B; ?9 @5 s; T" {/ M% _( {" b第一种:孟说。 : w" G. V1 |# g9 Z# r3 W9 i
孟森 教授在其《香妃考实》一文中虽没有明确指出“香妃”就是容妃。但他在行文之间分明已将容妃即看作“香妃”。其根据大致是两点:
& f& {" ~6 t* Q1. “香妃”为回女,而清高宗也确有一位回妃 —— 容妃;
! d& {/ a9 n: J+ u# C' p2. 有人曾赴清东陵瞻仰,“至一处,守者谓即香妃冢。据标题则容妃园寝也。”
o1 d! E* F5 c. A! g. {在容妃的身世问题上,他也并未深究,只是从字面上推测其为大小和卓木之妹或大小和卓木之女 [2] 。 $ e. c/ v6 j* Z: Y
第二种:纪说。 6 R2 r. P5 T# j
纪大椿 先生也持容妃即 “香妃” 的观点。但他在这个问题上没有进行论证,便在文章的一开始直接写道:“清朝乾隆帝有一个妃子是新疆维吾尔族人,在宫中的正式名字叫做‘容妃’……人们通常说的香妃,就是她。” [3] 然后便转入了对容妃身世的探讨。在这个过程中他又从流传在塔里木地区的 “香妃” 传说入手,将传说中的 “香妃” 之兄 —— “图迪公”与大小和卓木政权灭亡后被迁居北京并受封公爵的一位和卓木家族成员图尔都和卓( Turdu Khojam )勘为一人。进而又凭《清史稿》中的“ 回部台吉和扎赉女”一句 ,以及清末返回喀什噶尔 ( Ka???r ) 的迁京维吾尔人的后裔所出示的一份有关“香妃”的家谱中的记载认为容妃为图尔都和卓之堂妹,其父为受封三等台吉的帕尔萨( Farsa Khojam )。并认为她是“随父兄进京入宫为妃的”。之后他又依据 Tarikh-i-H?midiy 中所载的那个传说,对“香妃” 这一名称的由来做出了自己的推断。至于诸汉文传说的故事情节,则一概被他斥为“虚构”,并对部分情节进行了质疑或批驳。具体如下: & A5 \ e6 s. E2 c, c0 ?
1. 人怎能生来便体有异香? 3 y& D' U8 \) u$ Y& [ d: f+ a
2. 被俘的女子怎能在宫禁森严的皇宫内身怀数把利刃? : P2 a* S9 A: b- R# r, D4 d
3. 容妃是霍集占的远房妹子,怎能成为他的妃子?
0 _6 X+ C1 z0 u- g3 b4. 太后、皇后均早亡于容妃,不可能将之赐死 [4] 。 $ L V7 S& H0 `
第三种:肖说。
0 W3 Y9 M/ I1 x+ B, E% Y: z& B肖之兴先生同样认为容妃就是“香妃”。其论据如下: # z0 A$ E8 o, S8 I# N
1. 基本同孟说的第一条论据。容妃与“香妃”同是“维吾尔族人,和卓家的女子,乾隆之妃。可见二者当为同一人” [5] 。 : l0 }) N: h Y9 C8 Q, H+ H( I( T
2. 同孟说的第二条论据。并由此给出了作者对“香妃”一名来历的解释 —— “宫廷内部原有说法”。 % }& [+ O0 |9 R, O3 Y8 [3 ~% s
3. 在一份名为《容妃遗物折》的故宫档案中所载的容妃“丹禅” [6] 与 塔里木地区传说中的 “香妃” 的亲人有所相似,尤其是图尔都和卓也在其中。
) a' u: \( g* V- O# V* m @6 ~* E& e但在容妃身世的问题上,肖之兴先生不同意纪大椿先生将受封台吉头衔的帕尔萨勘定为容妃之父的观点。他敏锐的注意到以下一些事实,将对这个问题的研究又向前推进了一步:
4 U2 W- {! [# [5 A1. 容妃进宫后,图尔都和卓受到了种种与其爵位不符的特殊待遇; 3 U' n0 I2 S0 z/ I$ `' O
2. 图尔都和卓在容妃被册封为嫔后不久便以“追论攻喀什噶尔功”的名义被晋升为辅国公,而在此前后的活动都较之图尔都和卓为多的额色尹( H?ssyin Khojam )、玛木特( Mahmut Khojam )等人却无缘封赏。帕尔萨更未受此待遇; * f4 n) r- ]; `5 |
3. 容妃去世后,在接受赏赐的其亲族中,只有图尔都和卓的遗孀额外获得了 200 两赏银。而帕尔萨在《容妃遗物折》上的位置却较他人为后。 + w0 A) q1 k! H ^. X" U4 T
凭借以上的种种迹象再结合流传于 天山地区的 “香妃” 传说,他将 图尔都和卓判定为容妃之胞兄,并将图尔都和卓之父艾力和卓木( ?li Khojam )确认为容妃之父。 [7]
: B n5 ^0 U8 Y5 k- T$ I' W以上这三类观点虽立意不同,但结论中都有一点是一致的,就是 —— 容妃即“香妃”。而这一观点在国内学术界也似乎早已成为定论,被各种历史、文化、旅游书籍所引用。但,当我们今天反观这三位前辈学人在论证这一观点的过程时,就会发现实际上对此他们谁也没有举出十分有力的论据,甚至论证这个问题的方式也值得商榷。以下,笔者就将各位学者论证容妃即“香妃”这一判断的论据一一罗列,逐个加以剖析:
% o& m; L' t3 Q3 f& _: C+ x论据一:容妃与“香妃”同为维吾尔人,又同出自和卓木家族。而《清史稿》中唯一记载的一位维吾尔王妃便是容妃,因此她就是“香妃”。这一点可算是支持容妃即“香妃”这一观点最主要的论据,也是令大多数学者得出以上结论的主要原因。 3 A# q) Y, v/ c6 B/ h8 g9 t
今案:此说站不住脚。首先,《清史稿》中确记载清高宗有一位维吾尔王妃,但并没有任何史料称清高宗只有一位维吾尔王妃,而历史研究往往是“说有易,说无难”,依据现有的史料我们根本无法排除清高宗还有其他维吾尔王妃的可能。另外,清太宗在对察哈尔蒙古林丹汗的战争中,就曾于天聪八年八月至九月间迎娶了被俘的察哈尔汗之妻窦土门福晋,并封为 宸妃,即史书中所记载的“敏惠恭和元妃” 。 [8] 然遍查《清实录》、《清史稿》及《清皇室四谱》对此皆无明确记载。满洲人统治中国多年后,由于逐渐儒化与汉化,于是往往对清帝国前三朝历史中不符合儒家观念的史实多有隐讳、篡改。而清高宗在灭亡准噶尔蒙古及后来攻灭大小和卓木政权的过程中,许多的举措、做法与清初皆是一脉相承。于是,我们更无法排除在清代官修史书中对“香妃”也同样“失载”的可能。因此,这条论据不能证明容妃即“香妃”。
# w1 S2 u6 i. m论据 二 :民国初, 曾有人在清东陵“至一处”,听闻“守者谓即香妃冢。据标题则容妃园寝也”。因此,呼容妃为“香妃”是“宫廷内部原有说法”。 * v7 Y. Q3 F3 ~
今案:应该承认,我们并没有充足的证据去完全否定这一条论据。但要证明距“香妃”的时代一个半世纪之后的清末民初 —— 一个“香妃”传说正在以北京为中心的区域内广泛流传的时期,一位原皇家派驻的守陵者(多为老年太监)对普通游人的一席话中所包含的信息是源于“宫廷内部原有说法”,恐怕就更缺乏材料了。再考虑到早于此半个多世纪刊行的《西疆杂述诗》中对喀什噶尔“香娘娘庙”(即 Affaq Khojam Mazari )传说的记载和当地守墓人亦称“香妃葬于此处”的传述。这条论据也不足以证明容妃就是“香妃”。
8 A6 F6 B! x! W论据 三 :故宫档案《容妃遗物折》中所载容妃亲属与 塔里木地区传说中的 “香妃” 的亲属相似。尤其是图尔都和卓也在其中。 1 g" ]* f' c/ M" f
今案:此说亦站不住脚。虽然 依据具有较高可信度的档案,容妃确是出于和卓木家族,且与图尔都和卓有很近的亲属关系。但 笔者已于前文中指出了除“香妃”外还有其他维吾尔女子被清高宗纳为妃的可能。那么 对于主要以口耳相传为主的、有较大开放性的传说而言,在汉文传说与维吾尔文传说中有较大差异的 “香妃” 的故事情节是否属于同一个人,抑或是混合了有类似经历的多个人的故事还有做进一步分析的必要。在此基础上反观这条论据,则明显是作者先确定了“清高宗有且只有一个维吾尔王妃”的前提后,才深信不疑地将塔里木地区传说中对 “香妃” 亲属的传述拿来与档案互相印证,以证明容妃即 “香妃” 的。 —— 而实际上,“清高宗有且只有一个维吾尔王妃”与容妃即 “香妃” 根本就是同一句话的不同说法而已。这一条论据依然不能有效证明容妃即 “香妃” 这一观点。
e L$ ?0 W2 v0 l% p2 i4 N总而言之,以上被已往学者用来 证明容妃即 “香妃” 的 论据,没有哪一个是无懈可击的,而持该观点的学者们迄今为止更没有找到一个直接能证明容妃就是“香妃”的论据。因此,容妃即“香妃”还仅仅是一个没有被证明的推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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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g$ I, _ d+ |5 h. p! ][1] 长期以来,尽管维吾尔族学者多不同意此观点,但正式作文参入论辩者不多,最有份量的即前注所提到过的 Abdurehim Sabit 先生的 Iparkhan h?qqid? mulahiz? 一文。该文分为“关于‘香妃’的研究与辩论产生的经过”、“‘香妃’是容妃吗?”、“‘香妃’是谁?”、“论‘香妃’墓”等四部分。文中利用汉、维两种语言的材料对与“香妃”有关的史实做了深入的分析,尤其有价值的是文中发掘并引用了一批其他汉族学者所未曾利用过的维吾尔文史料。然而由于语言的限制,这篇重要的学术论文并没有得到研究此问题的汉族学者的任何回应。 + _ w' j6 R$ J2 \0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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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孟森:《香妃考实》,《国立北京大学国学季刊》,第六卷第三号油印本。 3 ^% w& M/ K; f, ]$ m- ^) X3 J% O" v
, h" X. \, o$ b7 ?, P8 n& f[3] 纪大椿 :《喀什“香妃墓”辨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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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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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2 f: l: F( Q) ^! I[5] 肖之兴:《“香妃”史料的新发现》,《文物》, 1979 年第 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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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X8 W3 a4 v/ [ D[6] 丹禅( dancan ),满语,意为娘家、妻族、内亲。 1 j( a% [3 ~& Y4 @
6 E0 R" e0 Q; Q0 k. p1 i[7] 肖之兴:《根据故宫档案考“香妃”之父——答〈“香妃”生父考辨〉》,《文物》 1981 年第 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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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T: t* K9 t9 l# j[8]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 译:《清初内国史院满文档案译编》(上),光明日报出版社, 1989 。第 107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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