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b& y0 n' n: ~+ ~9 |8 b1 F
秋儿她妈
4 E/ C; k/ l0 M5 {1 B9 D 那胡同口儿原来有一块儿半截儿的青条石，靠着临街的房墙根儿，人们走过正好就在那 儿坐会儿歇歇脚。邻家大妈、婶子没事儿碰见，也爱在这儿停会儿说说话儿。
; ^ m# X6 B$ Y5 S0 G' ~% i1 Q 秋儿她妈就住这院儿里。她有一个儿子、俩姑娘。小的那个姑娘叫秋儿，大家伙儿就管她叫秋儿她妈，谁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谁也没见过她的丈夫，也没人儿去问过她。
/ v0 U2 _* A l/ e9 u, F! V 院儿的主人是秋儿她妈的远房表哥，一个绅士般的先生。金丝眼镜儿、洋装革履、见人点头儿，温和致意，很彬彬的样子；那表嫂却是小脚儿，梳一纂儿的小老太太。没人儿见她笑过，倒是冬天，脖子上会围着一条狐狸皮，那皮毛的成色，让人生畏。 2 a4 q# @& |6 s9 U+ P& \5 P& ?) V" T. a
秋儿的姐是个傻子，没人管，见天儿拖着鼻涕在胡同里看孩子们玩儿。孩子们也不欺负她，还给她铁蚕豆吃。要是有别的胡同的孩子来捣乱，她就嚷着追，把他们都吓跑。回来再接着看孩子们玩儿。后来，听说秋儿她妈把傻子嫁通县农村去了，说是养不起了。那年傻子十六岁，农村那主儿三十九岁，秋儿她妈三十六岁。 3 l7 w! ^6 I- ^9 x) b. b
老有俩老头儿靠墙根儿坐着。这儿向阳，正好打瞌睡。秋儿她妈没事儿就坐那半截儿青石上嗑瓜子儿，见有人过来就张罗着跟人搭话儿。可街坊邻居们都躲着她，街道开居民会，主任老是说，她也是苦出身，大家伙儿要帮助她重做新人。 # v: I) j3 x! k# p
秋儿她妈穿的衣服都很时髦，旗袍高开衩，、玻璃丝袜、高跟儿鞋------，而且式样换得很勤。后来才知道，她都是从委托行里买来的，穿穿着不新鲜了再卖了。
5 [" M4 v0 R& f( I- p* O0 }: k$ J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过着------，人们老有说，可也没见说什么。 % e+ R4 l9 G# k( e" P7 C( Q3 O
有一年的过了春节后的一天，那半截儿青石旁有几个妇女神态诡秘的在说着什么秋儿她妈又有人了，是个和尚，打西山那边儿来的，已经还俗了------。这下好，“秋儿她妈找了个和尚”，闲聊的人们兴奋又刺激。秋儿她妈一出来，旁边儿一准儿会拥一堆儿人。
0 L0 _; j% M- P2 t" j [ 秋儿她妈一点儿都不避讳，满口都是“和尚”的好，满眼都是幸福的光。那一阵子，大伙儿都说，秋儿她妈还真象贤良妇女了。
1 e% r. K9 S2 m+ c; n4 l 远房的表哥给腾了一间房，秋儿她妈和“和尚”打开临街的墙作了门脸儿，那块半截儿的青石也就被刨掉了。
: U/ J$ K7 j7 U6 s开了个早点铺儿。摆上几张桌椅，支起锅灶，每天烧饼、果子、豆腐脑儿、炒肝儿.。“和尚”是个勤快手脚儿，人利索，手艺也好，。每天天不亮就上锅热油，有早班儿的人进门儿就吃，甭等。秋儿她妈收钱、招呼客人、擦桌码凳，满脸笑花儿，人们都发现她再也没有穿那高跟儿鞋了，衣服也就是身儿花袄灰裤，比原来清秀多了。小铺儿里每天热气腾腾，街道的大妈也都成了常客儿。 ; r( v+ N+ k& [7 g" `! h
春去冬来，秋儿她妈怀孕了，挺着个肚子还是和“和尚”一块打点着店铺儿。
, ~6 z8 c! }/ T0 n: ~ T 生了个大胖小子，和尚欣喜若狂，给孩子起名叫缘清。 " P* z5 q/ t+ h. ^. f
都以为从此秋儿她妈就跟平常人一样相夫教子过个平常日子了，谁知大胖小子满月之后，本已从诡秘转为有点羡慕的大妈们的脸儿，又回到了从前，说是“和尚”走了。为什么走了，到哪儿去了，谁也没说清，倒是人们又有了闲聊的话题儿。 , u6 E% N4 A$ O: w' x7 P
“和尚”有了后代。秋儿她妈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躲开人们的故意探问，天天晚半晌儿抱着儿子从街东走到街西，再从街西走到街东。门前的半截儿青石已经没有了，她就站在门口儿怔怔的望着西边的天空，直到夕阳落尽。后来，谁都说没有再见到过“和尚”，可又说他又去出家当了和尚------。
' Q& w' q# f+ T 运动中，该革命的革命了，该挨斗的挨斗了。说远房表哥会四国外语是特务，家里的收音机是发报电台被抄出来，连远房表哥一起被带走了，再也没回来；围狐狸皮的表嫂是地主，赶回了老家；秋儿她妈自然是坏分子了，虽苦出身，却是忘本，而且死不悔改，一有机会就兴风作浪，还敢给和尚留后代------。挨打了，一头长卷发都给剃了，在街道斗得很惨——这也是街坊们在说。 ; R* ?- [2 H+ V2 R6 c- M8 N
- -----。
6 [5 y0 S4 C: G L 后来，秋儿她妈衰老了，呆滞、暗淡、浑浊的目光，灰白凌乱的头发。 % g: L6 P! ~+ F9 t, r# P. A
“和尚”的儿子长大了，很有出息。
; `; t9 J0 w; Y 秋儿她妈也抱了孙子，没有人再提“和尚”。
% a. o7 k! v4 n2 U% _+ j( B1 v4 ?8 [ 再后来，听人们说，“和尚”早就死了，离开秋儿她妈不久，就病死了。什么病，不知道。前些年，秋儿她妈也走完了她的一生。 0 Q p5 g% j; C9 I+ p. T" A0 y
从小到大断断续续、左听右言、一句一句，就连成了这一段早已封尘的故事。
, C7 {3 n; V7 C' {- s 这是个真实的故事，秋儿她妈去世时八十六岁。 ( Z/ [) l- V& B9 R& \/ i; C
------------。 4 G5 U" O. G2 |
写完后回过去想，这是怎样的一生啊？ r/ C' e0 h* l+ I @ k+ e
博大世界，何云众生？
| 
发表于 2009-9-23 23:39:00
楼主
发表于 2009-9-24 00:25: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