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纳之间

安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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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于世，各有各的活法儿，即便是最边缘的人，也如枝蔓伸展寻找依附物攀缘，以体现活着的价值。

空

    二民生于50年代，是比较典型的一代人。二民在工厂当工人时，为表现积极加入组织，放弃了分到楼房的机会，主动也好，被动也罢，总之，直到退休，一家三口，仍蜗居在大杂院一间不到20平方米的陋室里。
    逼仄的小夹道，昏暗的室内光线，没有影响二民崇高的理想。即便坐在小马扎上看电视，也没有忘记“咱是党员”的身份，时不时地被“新闻联播”鼓舞，端着二锅头酒盅壮怀天下，大到“钓鱼岛”，小到家门口的国旗。没多久，二民就成了街道上的一名积极分子。也别说，当群众真的假的官称他“张主任”时，他非常受用，觉着腰肌劳损都好多了。历年上边开会，要求街道人员戴红箍站街，二民从没落过空。
7 ?- }" a1 R# _+ e+ W    “忙什么呢？张主任。”遇到熟人打招呼，二民会不失幽默地回答，看大马路呢，不能让它跑了啊。当然，大街不能白站，保驾护航结束后，街道上一准会发点东西犒劳大伙儿；二民也一准会在自己的群里发微信，图文并茂:“今儿党员开会，发桶花生油，10斤。又省了一大笔钱。嘻嘻！”
    油钱虽然省了。“三高”看病的钱省不了。上班时，表忠心、讲奉献落下的病根儿，不看不行。不过，自费的那部分忍痛花够，就好办了。再开药花不了几个钱，可开的“药”就丰富了，诸如：黑米、红豆、大枣、百合等等，都是好东西，凡是家里用得着的，都能开出来。医院跑多了，大夫、护士自然就混熟了。
    二民是热心人，有了余热，他不会忘记送给街道上吃低保的残疾、残障群众。不知不觉，每周带着几个口眼歪斜，摇头晃脑的男女老少去医院看病，成了例行公事。二民很忙，觉得自己在替天行道，很充实。

0 f* Z# s! [* P9 c7 x. A; E+ i- A' g    人之好心，生而有之，无处施舍，也会空虚。绝对的空——满的另一种表现。

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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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l  I6 S) ], k$ {8 Z    吝，恨惜也。——《说文》
+ J9 R, T2 ]2 h1 N# j+ N    吝是一种病，且不分国籍。人之吝啬成因很复杂，苦惯了、穷怕了，省吃俭用成习惯是一类；而没有经历过苦难，亦吝啬是血统遗传吗？不知道。有天，看国外一个电视栏目，专门介绍这类“抠儿”人，有对夫妇，为省钱，二人共用一把牙刷，女子洗头的泡沫再抹到男人头上，一个棉签掏耳朵，每人各用一头。邪行！
    曾经说过，愣生穷命，别生穷相，愣生穷相，别生穷心。与研究相学无关，我以为，侠肝义胆比曲眉丰颊更易让人亲近。尤其男人，心不能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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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哥是一例，两口子每月退休费超过一万元。可铁哥极吝啬，不光对自己，对家人也不例外，闺女出门子不说了；媳妇若想买件新衣服美美，得花费不少心思与铁哥斗智斗勇。即便买来也藏着掖着，瞒着铁哥偷着穿。累吧？唾沫星子不要钱，铁哥没完没了的磨磨唧唧早让她服了。
- J. a% j! g7 G$ i9 H7 @    一个心中有远大目标的人不会在乎别人的。铁哥活着最大的乐儿是把钱存起来，不动，一笔一笔，成不断增加的整数。铁哥不会在意穿着一双开天窗的袜子去上班；不会在意不时地用手整理软塌塌的衣服，以遮掩里面渔网一样的背心，铁哥更不会在意别人的玩笑。他有自己的生活原则和主张。
      铁哥吸烟，除了卷大炮（叶子烟），买烟卷是最经济便宜的，1分钱一根的工农牌烟卷没少抽。有年铁哥生日，闺女尽孝心，买了一条“红塔山”，铁哥一见就火了，这…这…得花多少钱啊？气得闺女说不会再给他花一分钱了。烟被铁哥用塑料袋包了几层收了近一年，后来，拿着去孝敬自己老爹了。老爹说，烟是好烟，可太干。呛嗓子。
& _8 h8 Q8 T5 T; M       退休后的铁哥生活很有规律，不去医院开药，就到“花鸟鱼虫”市场转转。中午回家吃一碗“三合油”面条，睡一个小午觉。起来喝点白开水，就又出门了。
       “铁哥干嘛去啦？每天准时出发。”
  T" B2 [1 r$ Q& Z: F! B      他能干嘛去？‘遛糖’去了。他媳妇接着解释，铁哥糖尿病，每天去公园散步健走，称为“遛糖”。铁哥曾感慨地说，如果尿里的糖能提炼，再利用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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癖

1 E3 z2 k$ J& p% X    古人云：人无癖不可交。写文字也可成癖。把方方正正的汉字信手拈来，按主观意志聚拢一起，镶嵌，雕琢，品味，端详，读罢不满意，打散；再呼唤灵感，让意念中的字跑步排列聚集，新的段落成立；再读，抑扬顿挫，有音乐般美感，赋予了前所未有的深意，属于个人原创，很满足。发布出去，与虚拟中的读者一起欣赏，且留意着同类的意见反馈，喜悦、快意、失落……不久，内心又有漫漫的虚空，惟再倒腾方块字来填补，循环往复，如痴成癖。

    好文字是基于人性的。文字表达思想，它终极的目的是传递信息及与人交流，产生共鸣的人愈多，说明文字愈符合人性。文字圆润，简洁，深邃为上品，古人所言，妙笔生花，文章锦绣同理。
    时常在想，短暂的生命中一个人能掌控什么？结论是什么都是白瞎。唯一能拥有的是自己的思想（精神病患者及一辈子不懂质疑的人除外）。思想会被语言或文字展示，被认可是智慧结晶，不认可则狗屁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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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E1 w5 z& t    我兄弟说过，你什么时候写字和你琢磨做菜一样专注，你就会写出彩儿来了。我的感觉，不一样。我鼓弄饭菜款待别人，比鼓弄文字示人来的更顺手，也更有兴致。我更懂得如何把一锅牛肉炖得好吃，该放什么调料，放多少，如何去让调料的味儿托着肉香游走；我知道怎样去焖煮，我会控制火候，不让汤汁“尥蹶子”似的开，因为那会把肉质变硬、变柴。写文字则不同，写字得有感觉，要有激情。技术与灵性都重要。给人以美味与给人以文字美感，哪一个留在记忆里更长久，我说不清楚。

    曾和好友们议论过，人来世上一遭，都想留下点印迹。写字成癖的人留什么呢？不用说，自然是留下点自己的文字给后人，再不济给自己的子孙。科技迅猛发展的今天以及未来，扔到虚拟网络上的字，能有多长久？谁知道？有个博友，人死了几年，偶然点开其链接，她的博客居然还在。人已化作骨灰，博客依旧隐在虚拟世界的某个角落。偶有来访者，有误闯的，有吊唁的。难道不是很新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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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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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n) B) N+ W3 s+ e, X& a    老金病了。什么病？连医院也很难诊断。
1 j" r& R' X/ _  T/ a: Y    老金自打老伴儿没了后，就觉着自己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不愿意出门，不爱见人，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成了一个老宅男。
5 Z" ?6 g/ N$ L7 c4 e/ F. k    老金与老伴儿很有夫妻相，二人琴瑟合鸣，感情非常好。特别是到了老年，出双入对，形影不离。直到有一天，小区里有人悄悄议论，说老金的老伴儿没了。感觉不舒服，送医院就没回来。那之后，老金也少了踪影。
    世间任何事物都如双刃剑。婚姻亦不例外。得意时你恩我爱，失去了伤筋动骨。两人在一起时间长了，不仅相貌相像，人也仿佛长在了一起，一旦分离，抽筋扒皮。老金一病，苦了儿女了，黑白班倒，轮流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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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y4 j+ k+ J7 [- g    男女相处之道：“短期交往看脸蛋，长期交往看脾气，一生交往看人品”。
    与老金情况相似，郁姐也病了。男人猝死，没有任何征兆，让郁姐很受打击，郁姐刚刚年过六十。满怀悲痛收拾丈夫的遗物时，打开丈夫的手机，郁姐惊呆了。人死了，与人交往的记录没死。丈夫与另一个女人私通，背叛婚姻有不少年了。
, ^! b4 n. O" J2 Y: e8 K    郁姐的婚姻，既没有期冀的那么美好，也没有料到会那么糟糕。家庭的变故，让一直没成家的儿子愤而出走，一连串沉重的打击让郁姐精神失常了。
    从背影看躬身行走的郁姐，满头的白发与柳絮一起纷飞，她脚下的路仿佛是倾斜的。碰见熟识人就会停住脚步与人交谈，谈话的内容，让人似懂非懂。仔细观察她眼镜片后面的眼神，有掩饰不住的悲伤。她会对人讲，自己刚六十几，看着像八十的。听得出话里有自我解嘲苦涩；她很喜欢和人聊哲学，她说哲学是生与死的学说，亦是生死之间的学说。每个人都该学习哲学。她会谈起公元2世纪后期古代罗马皇帝马可·奥勒的《沉思录》，她说，何怀宏译本不如梁实秋译本好读……
    她也会和人讲，自己的脑子里老出现一个的场景，虽然模糊，但能听到的急促喘息声，闷声打斗声，能够感觉出不可遏制的愤怒、悲伤，也有难以言说的丑恶……
2 O+ q+ l0 A, K8 ~3 z    郁姐说话很有文采，仍不失逻辑性。郁姐虽然病了，可郁姐是文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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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吐纳，吐纳，吐纳之间即人生。人生是什么？人生无解。时间将抹去一切，你我也在变老，麻木，然后，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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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

安老师好文笔，读您文章是种享受，就是有些沉重。

董瑞征

  四个小段，四种味道。“空”、“吝”两折里的二民和铁哥，两位有血有肉的京味儿草民，亦似曾相识，且呼之欲出。第三折很耐品，痴迷文字，并从中得到快慰，既是先生的内心写照，又据很深的哲理。点个赞吧！第四段更让人感怀，话题虽沉重，但这就是铁律，无人能免！
- |9 J/ r/ X' n& ?  深盼您对文字的痴迷不改！您说了，读者是虚拟的，但又何尝不是实实在在的人？！
) v7 r! T' \$ f( w- u5 F8 k  问候安先生！

了然客

安先生的文章有味道，耐琢磨，地道！问候安先生。

安德路

星星 发表于 2016-5-6 18:56
* S0 t; A( b) ]4 x安老师好文笔，读您文章是种享受，就是有些沉重。

谢谢星星朋友！您过奖了。问好！

安德路

董瑞征 发表于 2016-5-6 22:04
四个小段，四种味道。“空”、“吝”两折里的二民和铁哥，两位有血有肉的京味儿草民，亦似曾相识，且呼之 ...

老董看得真仔细。感动！朋友们的鼓励、支持让我深受鼓舞。我会继续努力。

安德路

了然客 发表于 2016-5-6 22:15
4 d$ B' h0 |% `安先生的文章有味道，耐琢磨，地道！问候安先生。

谢谢了然朋友的夸奖！有段时间没看见先生的字了。问候！

大可不必

安先生的文笔不错，素来是看了之后很舒服，很有同感。今次确是有些异样。不吐不快，写出来，供先生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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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可不必

1先说说（空）里的这位党员，大概是您的写照吧？您们党员们也不能都是这样的吧？再说医院的大夫们也太不像话啦！医院的药里面能有大枣；红小豆啥的吗？那岂不成了粮店啦？我不知别处，反正我们这儿没有。

大可不必

再说说其他几段。您在开始已经说过了：人是各有各性（大意如此），即是如此，又何必对人家指手画脚，评头品足的呢？人，只要是不影响到社会，不危害到别人。应有人家的隐私吧？那位老”吝”，只不过是省吃俭用，不舍得多花钱而已，又没有大方的去花别人的钱，还把不舍得的烟孝敬了老爸。看来，您没抽过烟，不知道烟要是不这么保存，受了潮，就没法抽了。这么一个不修边幅，不拘小节之人，真是不值得您这么挖苦。再说说那两位（病）者。头一个值得同情。(情感至深。我都自叹不如）二一位是不可能，尤其是一个文化人。能这么想不开吗？能像祥林嫂那样吗？是您的想想吧？
不多说了，，请您参考。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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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程-山里人家

拜读安老佳作百味人生。

安德路

老程-山里人家 发表于 2016-5-7 17:28
拜读安老佳作百味人生。

2 m4 ~7 l8 Q7 n$ s  D+ |谢谢咱山里人家的老程！问好。

安德路

大可不必 发表于 2016-5-7 13:05
4 }5 G: c8 v1 X+ j4 t, d( t* |再说说其他几段。您在开始已经说过了：人是各有各性（大意如此），即是如此，又何必对人家指手画脚，评头品 ...

谢谢！

老程-山里人家

安德路 发表于 2016-5-7 19:53
谢谢咱山里人家的老程！问好。

老刘001

拜读啦！

安德路

老刘001 发表于 2016-5-8 09:49
拜读啦！

- |$ U7 P& a4 i9 l& m谢谢喽！

大可不必

不用谢。听惯了顺耳的话，我的这些话可能不大受听。您在”心雨”讲的何等的好啊。心雨滋润人心。您了解那位老“吝”了吗？您知道他的心情了吗？假如他能有个可以放松情绪的人或事，（为己悦者容呗——这不单适用女姓吧）至于孤独到只能用钱来消遣啦？不好意思，又啰嗦了这么些多余的话。

散淡逸仙

了然客 发表于 2016-5-6 22:15
安先生的文章有味道，耐琢磨，地道！问候安先生。

3 {. ?! S9 P! U  U+ |# Z. J九哥怎么歇笔了？

散淡逸仙

盐从那儿咸？厨子一把盐，使得好坏全凭的是经验！

散淡逸仙

盐从那儿咸？厨子一把盐，凭的全是手里有！

了然客

散淡逸仙 发表于 2016-5-14 08:16
九哥怎么歇笔了？

8 u) }+ R1 E! U& O0 X$ b都是孙子闹得，抽不出功夫来，说话就上幼儿园了，得功夫吧。

散淡逸仙

了然客 发表于 2016-5-14 19:02
) g6 [- {4 E5 @% T5 V5 T都是孙子闹得，抽不出功夫来，说话就上幼儿园了，得功夫吧。

1 A9 ]8 K& n6 g3 P/ v  U沙岭的外甥、、、、

安德路

散淡逸仙 发表于 2016-5-14 08:32
盐从那儿咸？厨子一把盐，凭的全是手里有！

" ]% h' f( B% i. i2 Y/ y盐多了，血压高啊！

星星

再看一遍，不同感受。

安德路

星星 发表于 2016-5-21 21:03
再看一遍，不同感受。

# V5 y. |6 ~4 Q谢谢您！很感动。

西城胡同

又见您犀利小文儿，有嚼头儿。站街这词，之前一直以为特指窑姐在街上拉客，敢情不是这么回事，学习了。

安德路

西城胡同 发表于 2016-5-23 08:46
又见您犀利小文儿，有嚼头儿。站街这词，之前一直以为特指窑姐在街上拉客，敢情不是这么回事，学习了。

' e! q* P" f6 ~1 u( I7 [' Y谢谢西城朋友赏读！感觉您是上哪儿旅游去了吧？问好。

西城胡同

安德路 发表于 2016-5-23 11:01
谢谢西城朋友赏读！感觉您是上哪儿旅游去了吧？问好。

您客气，前一段带团去了印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