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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菜市口酷刑法场的废止

已有 187 次阅读2021-4-15 13:07 |个人分类:菜市口回忆

菜市口酷刑法场的废止

——纪念沈家本诞辰180周年暨沈家本故居修复开放2周年

王锐英

 

宣南:中国近现代法律的起源点——

清末法学第一人沈家本(1840-1913)住在宣南金井胡同,与戊戌六君子之一的刘光第曾经共事于刑部,刘光第住在丞相胡同,与沈家本住处相距不远。另一六君子杨深秀也曾工作在刑部,住香炉营头条,相距金井胡同仅三、四百米。另外,沈家本创办的京师法律学堂位于号称鬼门关的宣武门西北角,据此也仅一站地的距离。

古代法律首在刑法,宣南与国家法律发展历史关系密切,上述仅仅是几个浅显的表现。而最令人惊心动魄的则是距此一站地有着260多年历史的菜市口刑场。正是血性与血腥、血的历史教训和血的冲击与警醒,使得中国法律浸透了殷红的血迹。宣南不仅成为中国近现代史的发端之地,也是中国近现代法律的起源点。

沈家本故居应该把近在咫尺的菜市口刑场的历史作为重要展示内容。

 

菜市口街道空间格局:关于法治教化的一个寓言——

法律重在教化,沈家本非常重视法治的道德教化作用。这一点,菜市口也有一个非常形象化的涉及街道空间安排的教化故事:

故事说的是在菜市口闹市被处于极刑的冤魂们,都要去投生,按迷信说法就是因果轮回报应、投胎转世。那么到底向哪里去投胎呢?这也由不得这些鬼魂四处游荡,只有唯一的去处。

一是不能向北,因为北边有校(jiào)场口(地名)的大兵把守,还有高大紧闭的宣武门和城墙不可逾越。校场口在菜市口和宣武门之间,为古代驻兵训练场。

二是不能向东,因为东边有一道大铁门(地名)即铁门胡同封锁着,而且还有虎坊桥(古代养虎之地)的老虎会吃人。

三是也不能向南,因为南边丞相胡同(地名)里有丞相和伏魔寺镇守。

所以,这一缕魂魄不得不向西而去,西边有教子胡同(地名),在此投生即为孝子贤孙,如果出了广宁门(即广安门)致使天下平安无事。

这是一个寓言,但却把菜市口周边地名紧密联系起来了,赋予城市空间的功能增加了教化作用。关于菜市口的场所精神,清代史志学家许承尧写过一篇《过菜市口》诗,把菜市口刑场景象和对人的精神冲击,描绘得十分生动。诗日:

薄暮过西市,踽踽涕泪归,市人竟言笑,谁知我心悲?

此地复何地?头颅古累累。碧血沁入土,腥气生伊蹶。

愁云泣不散,六严闻霜飞。疑有万怨魂,逐影争啸啼。

左侧横短垣,茅茨复离离。此为陈尸所,剥落墙无皮。

右侧坚长秆,其下红淋漓。微闻决囚日,两役舁囚驰。

高台夹衢道,刑官坐巍巍。囚至匐匍伏,瞑目左右欹。

不能指囚颈,一役持刀锋。中肩或中颅,刃下难邃知。

当囚受刃时,痛极无声噫。其旁有亲属,或是父母妻。

泣血不能代,大踊摧心脾。

这种血腥“催心脾”的教化是值得怀疑的,因为它只带来恐惧。而菜市口的投生寓言不管是如何来源,也只是一种麻醉,一种淡化血腥恐惧的自我麻醉,一种消解民众对行刑者激愤的阴谋,甚至是提升宣南风水和官场气运的伎俩。

 

刑人弃市与法场政治:刑法和刑场、宣教和恐吓——

最令人讶异的是如此血腥晦气之区、阴魂聚散之地,居然又是极具吸引文人墨客、官僚朋党、科举学子们的风水宝地!

其实,这个道理应该是反过来说的,菜市口作为杀人法场源于“刑人弃市”的需要,根本因素在于一定要是闹市、二定要是汉人文士学子百姓们大规模聚集所在,再有菜市口还具有久远的汉人文化历史背景。满清王朝从砍杀偷盗抢劫、杀人放火犯人,到刑戮政敌和造反者,将法场设立于此就是必然之举,使得闹市场既是伸张正义、惩奸除恶的刑场,也成为恐吓民众、惊怖汉人的广场。

《礼记》:“刑人于市,与众弃之。”说的是专门在民众集聚的闹市,对犯人执行死刑。以示为大众所弃的刑罚。弃市为死刑的一种,自商周时即有。秦时死刑种类众多,如车裂、腰斩、枭首等,其中亦有弃市。至汉朝,汉承秦制,而略加简约,死刑常法只三种,其一即为弃市。弃市为常法一直延续到南北朝时期。至隋,第一次将死刑常法定为斩、绞,无弃市。至此,弃市退出死刑常法,但仍然用于处决某些罪大恶极者,也时常作为封建皇朝滥施威仪的残忍刑罚的场所。

清代之前,元代的法场位于柴市口,现名交道口,文天祥即被杀于此。明朝时的法场在西四牌楼(当时叫西市)下,于谦、袁崇焕被杀于此。到了清朝,杀人刑场从西四移至宣武门外的菜市口,具体位置设于今天的菜市口大街北侧十字路口附近,原来的丞相胡同北口和米市胡同北口之间的路北侧,临街就是有名的西鹤年堂。每到冬至前夕,对判为秋后问斩的囚犯,在天亮前被推入囚车,经宣武门、宣外大街到达菜市口,囚犯由东往西排好,刽子手手执鬼头刀也依次排列,头被砍下来后,挂在或插在街中木桩子上示众。以后菜市口逐渐成为刑场的代名词。

清末,法场被转移到下斜街(离沈家本故居也很近),1911年随着清王朝的灭亡,被转移到天桥,后来移到先农坛东墙下,再后来直到解放前移到卢沟桥下。

菜市口作为法场,着实杀了不少人,或砍头、腰斩,或凌迟不一而足。其中最早一批是在清初的16465,被俘获递京的明朝藩王朱常淓、朱由崧等九王,被清王朝以谋不轨的罪名杀害。雍正年间,年羹尧案附案文字狱受害者汪景祺在1726年被砍头,其人头在菜市口枭首示众了10年。在菜市口被杀头的与中国近代史相关人物,应该是太平天国将领焦亮、林凤祥李开芳,最著名的就是清咸丰末年“八大顾命大臣之一的肃顺。

菜市口刑场最震惊天下之事件——莫过于戊戌六君子被砍头。

菜市口刑场最血腥之事件——莫过于义和团被群体性杀戮。

1900年,八国联军侵华期间,义和团首领和团民被杀戮在菜市口刑场的有很多,而且还有更加恐怖的街头杀人如麻的记载:“六月十九日,今日刑人于市,计男妇老幼七十八名。先是据义和团云,烧某教堂时,搜出纸人纸马,密访得白莲教伙同天主教等,将于八月十五日起事谋叛。并得白莲教花名册,按册搜索,有为君者,有皇后文武官吏之目,率皆居于得胜门内外一带。捕获七十八名,途提督衙门,问官不录口供,迳送刑部;该部亦不讯究实情,率尔点名,绑赴市口处斩。团民拥护至法埸,时有言以京蚨二十串买得白莲教之名;有言得罪于义和团;有言勒捐不遂,致受诬陷者;皆泣下喊冤。该团意气扬扬,帮同行刑,以逞一时之快。市口两旁铺户门外,无首之尸堆满,向来杀人无如是之多也。”[1]此市口即菜市口,这大约是菜市口刑场的最血腥一幕。

影响沈家本的不仅是菜市口刑场上的杀戮,远在明代却近在眼前的还有杨淑山祠堂。人物很巧,杨继盛(号淑山)曾经也是刑部员外郎;时间很巧,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杨继盛上任一个月,即草拟奏章弹劾严嵩,此时皇帝刚刚决定扩建北京的外城,而且由严嵩负责。还有沈家本曾任保定知府,而杨继盛就是保定人。

1910年,沈家本兼任资政院副总裁。次年,任法部右侍郎,专治法学,奉命主持修订法律,就此奏请废止凌迟枭首戮尸等酷刑。他的这些思想意见,以及法律平等的观念的形成,应该说无不受到宣南菜市口刑场血腥杀戮的刺激和影响。

 

最后的法场:从刑人弃市到废除死刑——

关于死刑存废之争,至今争议颇大也很激烈。可是废止酷刑呢,好像争议于一时而已,阻力不是非常之大。废止酷刑之后就是废止“酷刑法场”,可以说菜市口刑场的消失,就代表了中国酷刑的废止。那么一般的“死刑法场”会消失吗?法场又何时消失呢?相信沈家本会同意废除死刑的。至少死刑法场在许多国家的城市街道空间的功能上,早就逐渐被去除了,就如同凌迟枭首戮尸等酷刑的废止,包括游街示众、公开批斗等“侮辱法场”,也逐渐消失了。(某些国家还存在)

但是许多人没有看到,死刑的作用其实主要依赖于法场,即使没有街头法场,也有法院背后的“刑场”或是宣布死刑的“公告法场”。只有任何意义的“死刑法场”作用被消除了,死刑也就消除了。

所以,沈家本在菜市口酷刑法场的废止上,具有巨大的作用。

  

20201219

 

 

 


[1] 北京大学历史系  中国近现代史教研室编,义和团运动史料丛编  第一辑,中华书局,196405月第1,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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